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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建材一條街,是迪拜乃至中東地區非常知名的陶瓷衛浴集散地。作爲國際化的都市,頗有時空錯亂,人種混雜之感。一家用繁體漢字標註爲“輝煌世家”的陶瓷店,看店的卻是本地的阿拉伯人,賣的瓷磚則是連我都聞所未聞的佛山品牌,當着我們一行人的面,做的居然是俄羅斯人的生意。
但若據此以爲,中國瓷磚,真的如此具有市場號召力,你可就大錯特錯了。據我們初步的調查,同一條街上的西班牙品牌,最低售價也在70迪拉姆(當地貨幣單位,和人民幣匯率比大約1:2左右),而一般的中國瓷磚,僅能賣到30到40迪拉姆。“金融危機之前,迪拜人買東西是從來不看價格,不過現在,則是什麼便宜就買什麼”。一家瓷磚店裏面的中國店員這樣介紹道。能夠印證她說法的是,我在沙迦建材街粗略地走了走,所見的品牌大多是我在國內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而拿衛浴來說,其展現出來的質量頗爲驚心,馬桶面板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用回收塑料做的,慘白而毫無質感。
衛浴的價格慘烈競爭到了什麼樣的地步?陶瓷行業中少有的幾家規模製勝企業,新中源也在沙迦開設了分公司,據稱下面有100多家分銷商,但公司運作了近兩年,卻並未同期推出衛浴產品。“我們只是在二樓有少數樣本陳列,除非是工程單指定配套,我們才推。”新中源的展廳導購員如此解釋。
這次中東之行,我行經之處,僅在迪拜龍城看見了兩個國內的衛浴大品牌的專營店。一個是位於一樓的惠達衛浴,面積較大,裝修也挺上檔次,但有知情者說,這家店的經銷商已經由於經營不善,將店面轉手出去了。現在除了有批存貨以外,其他的都是幾個人聯合,處於炒貨經營的狀況。而在龍城二樓,今年一月纔開張的中東衛浴,用於支撐門面的大品牌也僅有九牧一家。可能是由於我們去的時候尚早,近中午12點,除去看店的員工以外,幾乎空空如也。而九牧的展廳中甚至連看守的店員也沒有——更令人詫異的是,儘管打的是專賣店的招牌,但馬桶卻並非出自九牧,取而代之的卻是另外一個未曾聽說的牌子。
在中東建材界耕耘了十幾年的伊斯曼集團董事長吳建發,近期比較鬱悶。一筆6000套的衛浴訂單,他找了好些箇中國的品牌,但都由於質量問題被拒之門外,最後他不得不去採購了TOTO的馬桶。“TOTO的馬桶3000多,中國的馬桶300多,價格相差9倍,但我們的產品就是不過關哪!”
而同時,我們在與中東售賣陶瓷衛浴的同行交流時,則聽聞一個驚人的消息,來自國內著名衛浴品牌法恩莎的150萬箱一級品,正在尋找下家出手。當我們將這個消息向伊斯曼相關負責人張躍求證時,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目前迪拜中國商戶所銷售的陶瓷衛浴產品,的確基本上都是來自國內的一級品。
其實,作爲少數堅持只賣合格品的伊斯曼,在這個環境的確受到很多衝擊。吳建發還有件鬱悶的事情,就是有次剛談好了一個3000平方米的大單,要的是簡一最高端的產品,而且已經簽好了合同,給付了訂金,第二天原本就要提貨,但最終反悔了。原來,有另外一家經銷商找到了他,所給出的價格比他便宜了三分之一!而且的確是出自簡一的產品,爲什麼?
經過和廠家的緊急磋商和溝通,才發現,在簡一的銷售記錄中的確並沒有這批發往中東的瓷磚,但產品是從哪裏來的呢?最後才得知,簡一將自己的一級品全部包銷給國內的一家公司,然後這些產品又通過各種渠道,最終流向了中東。面對這樣的困境,廠家和商家都深感無奈,但也只能不了了之。
這些年,由於涌入中東經銷陶瓷的中國人數目大增,而中國國內產能進一步高企,中國陶瓷在中東市場的價格,一直持高臺跳水的事態。據我們調查,在前些年,一個從中國過來的瓷磚貨櫃,還能保持1000迪拉姆左右的利潤,而現在,通常僅能有1000人民幣左右的利潤就已經不錯,甚至一個櫃只能掙300人民幣的,也大有人在。而這種局面的持續惡化,導致國際上對於中國陶瓷的評價繼續走低。去年,乃至前年,本報記者前往BIG5展會和國際同行交流時,大家往往談及的是中國陶瓷業在設計上尚有欠缺。而今年,中國陶瓷的質量,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致強烈批評。何也?
究竟是購買者給出的價錢過低,還是製造者所提供的產品質量不高,這個問題看似有些類似於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千古謎題,其實並不盡然。我一向以爲,所有的消費者和採購者,都沒有一個恆定不變的心理價位,大家對於價格的判斷,全部來自於對比。儘可能以較低的價錢,買到自己稱心如意的產品,則是所有人的心態——哪怕是奢侈品,也會推出打折季,來吸引更多的消費。
雖然,充分的市場競爭,可以讓消費者買到價格最低的產品,但在中國,則由於缺乏正確的商業倫理,使得情況朝徹底無序的方向發展。我以爲,作爲一個企業,固然盈利是天職,但製造出符合質量的產品更是無上的使命。遺憾的是,企業法則在野蠻生長的中國經濟中無人理會,而社會由封閉走向開放的過程中對於產品的極度渴求,亦降低了消費者的挑剔程度。
但,是否真的消費者就能夠承受低價劣質的產品?我看不是。去年,曾經有個新中源的經銷商寫信到報社投訴,說產品不合格,結果經過我們的調查,才發現原來這個經銷商一直是在採購新中源的一級品去做工程,結果在裝修當地電視臺的時候,終於出了問題。在這件事情中,新中源雖然在法律和道義上都處於不敗之地,也盡到了善意提醒的義務,但如此的糾紛,是否也給自己在當地的品牌形象招致了損失?
而在中東的這幾天走訪,我發現中國陶瓷產品和意大利、西班牙的品牌差距正在加大。在我們的走訪中,意大利、西班牙瓷磚的經營者們並沒有國內“優等品、一級品”等等的概念,他們堅稱的是,但凡從他們店裏面賣出的東西,質量都是一樣的,都是合格的。而尤爲弔詭的是,哪怕是一模一樣的陶瓷產品,中國人賣的就是比外國人便宜。
中國製造真的不好嗎?當我們走出國門,發現很多著名品牌的標籤上,都標稱着中國製造。但我們往往忽視了兩點,第一,這個中國製造是在別人的品牌號召力和質量監控、成品選擇體系中走向世界的;第二,在“H&M”等服裝品牌中,孟加拉制造的份額已經越來越大。而在廣州,很多人寧願去外貿的尾貨店去買被退回的略有瑕疵的服裝,也不願意去國內的品牌專賣店消費。
因爲,大家對於“合格”這個詞,定義有着太大的區別。別人是堅持自己的一貫標準,而我們則是隻要消費者不找麻煩就萬事大吉。
只是,長此以往,究竟是萬事大吉,還是完事大吉?還真的不好言說。唉,真的有些意興蕭瑟。打住,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