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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警開發商資金鍊風險
房地產行業“狂飆突進”下的非理性繁榮後遺症水落石出,相關地方部門應做好預警應對
福建龍巖天成集團董事長黃水木“捲款十億出逃”事件在當地持續發酵。
黃水木在龍巖從事房地產開發多年,長期以2分至5分不等的利息從民間獲得融資,去年以來,因資金鍊出現緊張,黃水木開始轉移資產,並於今年5月出逃境外。目前,登記債權人達200餘人,金額近10億元。
去年以來,類似事件在全國多地發生:浙江奉化開發商欠債跳樓,青島、南京、溫州等地也出現開發商“跑路”事件。
採訪中,福建省高級法院民二庭法官劉炳榮對記者表示,在當前房地產市場低迷的背景下,開發商融資、原材料和勞動力等成本卻在不斷增加,一旦銷售不景氣,很容易出現資金鍊斷裂,“跑路”事件頻發並非偶然。
專家指出,在銀根緊縮和前些年房地產業“狂飆突進”背景下,房地產商特別是中小企業民間高息融資獲取資金是公開的祕密,“跑路”事件頻發實質是房地產非理性繁榮的後遺症,由此可能引發的社會風險應該做好預警。
“我把自己房子抵押貸款借給他”
“做這麼大房地產項目的人,誰能想到他會跑路呢?”接受記者採訪時,李曉華(化名)雙手一直在顫抖,幾度抽泣。
57歲的李曉華是市政府一名工勤人員,現已退休,老伴去世,兒子在外地打工。去年2月,看到身邊不少人都把閒錢放在黃木水那裏拿利息,李曉華也經不住誘惑,分兩次借了100萬元給黃水木,月息2分,這是她一生的積蓄,準備給兒子結婚和自己養老用的。
黃水木在當地是“風雲人物”:市政協委員,龍巖天成集團、天成房地產開發集團等5家集團公司董事長,龍巖新羅區長汀商會會長。
據新羅區長汀商會負責人介紹,2000年以來,天成集團開發了當地多個知名商業、住宅地產項目,總建築面積達17萬平方米。
去年以來,黃水木旗下公司先後拍得“龍巖市民娛樂廣場地下空間開發用地”和“澳洲風情園”等重點項目,其中,澳洲風情園佔地700畝,規劃建設別墅和高層住宅、歌劇院、五星級酒店、購物廣場等。
而風光的背後是黃水木長期高利借貸經營的現實。新羅長汀商會副會長李時栓說:“黃水木前些年做房地產賺了不少錢,但他‘攤子越鋪越大’,除去龍巖的多個重點項目外,在老家長汀和省外也有房地產項目,爲了搞這些項目,他四處借錢。”
據多位債權人介紹,近年來,黃水木長期以2到5分的利息,向商會會員、同鄉、朋友等借款。
龍巖宏昌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王槐雄說:“去年競拍澳洲風情園項目時,黃水木多次召集商會會員開會,呼籲大家借款給他。”
王槐雄先借了700萬元給黃水木,月息2分。可是沒多久,黃水木又以競標時要繳納保證金爲由再次提出借款,王槐雄又通過朋友借了300萬元,以月息4分的利率出借。
多位債權人告訴記者,黃水木擔任會長的新羅區長汀商會聘請了當地一些領導幹部擔任顧問,當地一些公務員、事業單位員工也將自己的閒錢放在黃水木那裏,每月定期拿利息,不少人甚至從銀行貸款出來放貸給黃水木,賺取差額利息。
王華(化名)是龍巖一位處級幹部,被黃水木聘爲商會顧問,他和身邊一些親朋好友的錢都借給了黃水木。他說:“黃水木做的都是市裏重點項目,本身也有實力,借錢給他的人也放心,不少人以自家房產抵押從銀行貸款給他。”
欠款近十億元“跑路”
截至5月底,在世紀天成公司登記的債權人達200餘人,金額近10億元。王槐雄等說:“實際的債權金額遠不止10億,有的債權人還在觀望,有的公務員借款不敢公開登記,只能吃‘啞巴虧’。”
5月27日,記者在世紀天成廣場來雅百貨看到,5層的商場只有1至3層在營業,每層也只有一半左右的商鋪在經營,絕大多數是4到5折促銷。
來雅百貨一名經營人員告訴記者,商場有160多家商戶,營業收入統一交給世紀天成集團,再由集團按月返還。去年底開始,集團開始拖欠商戶經營款,黃水木“跑路”後,商場近一半商家撤櫃。
世紀天成廣場前,龍巖市民娛樂廣場項目已經在打地基,廣場地下兩層分別規劃建設商業廣場和停車場,土地開發面積近2萬平方米,世紀天成房地產公司去年以4510萬元競得。
施工方福建五建第五分公司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去年9月進場施工,沒拿到一分錢,業主拖欠工程款已有5000多萬元,黃水木“跑路”後,該工程已停工。
被宣傳爲“史詩巨築”的澳洲風情園項目位於新羅區紅坊鎮,記者5月26日在現場看到,有推土機停在現場,但沒有施工,項目“三通一平”尚未完成。
現場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項目徵用山地700畝,目前還處在“三通一平”的開山挖土階段,預計挖土量600萬方,僅這一項投入就將達到2億元,現已挖土200多萬方。
該項目的開發商是澳洲風情(龍巖)投資有限公司,此前由黃水木控股,公司負責人表示,今年3月,黃水木將其持有的75%的股份分兩次轉讓給了其他股東,現在跟公司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該項目目前還在施工。
一方面是私下轉讓股份,一方面卻是私下“售房”。多位債權人告訴記者,今年2月,天成房地產公司發佈通告稱:天成集團爲回饋鄉親,推出了122套澳洲風情項目特價房,每平方米4200元,欲購者每套先繳納10萬元。
共有61名購房者繳納了定金,錢款直接打入黃水木及其侄兒個人賬戶。一位繳納定金的購房者告訴記者,不少購房者到項目現場瞭解過情況,項目確實很大,雖然還只是挖土階段,但大家都相信黃水木的實力,肯定能按期完工。
購房者修先生說:“周邊的樓盤價格達到每平方米七八千元,天成公司的‘內部價’確實很誘人。”
對此,澳洲風情(龍巖)投資有限公司稱,這是黃水木個人行爲,與公司沒有關係。
警惕開發商資金鍊斷裂社會風險
不少債權人認爲,黃水木“跑路”是因爲“擴張太兇猛,攤子鋪太大,市場不景氣,每月還要支付這麼多利息,資金鍊很容易出現問題”。
記者從福建省高級法院採訪瞭解到,今年以來,全省多地法院民間借貸糾紛案件呈現大幅增長趨勢,這些案件表面上體現爲個人之間的借款,但審理中發現,大多數糾紛的實質是擔保公司、典當行、地下錢莊等機構通過高息吸收民間資金,再以更高利息放貸流向房地產業,房地產商因資金鍊出現問題無法償還高利貸本息。
長期從事房地產研究的福州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王阿忠認爲,房地產有很大的資金需求,長期以來,一些地方房地產商民間高利融資是公開的祕密。
王阿忠說,近年來,房地產發展“狂飆突進”,不少以前做實體經濟的企業也加入到房地產開發中來,一些中小企業也拼命擴張,四處拿地,民間資本通過個人借貸、擔保公司和信託等渠道最終都進入了房地產行業。隨着房地產市場的波動,非理性的高成本融資風險,需要警惕。 (文/《瞭望》新聞週刊記者鄭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