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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國逐漸步入老齡化社會、公立養老院“一牀難求”的困境下,卻有一類也以“養”字打頭的院落甚是清閒。甚至,不少還“華麗轉身”,成了商業館所。它們就是政府部門的閒置療養院。
閒置政府療養院的商業“轉身”
當北京市政協委員閆文輝走入位於平谷金海湖風景區內的北京市教工休養院,他爲這類療養院的“慘淡”而吃驚。
“風景好,設施也很現代化,但沒看到多少住客,幾乎是半閒置的。”閆文輝對記者說。
這裏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總共241間房,目前只有幾間客房有人入住。“只有週五、週六人比較多,需要預定。”
中國青年報記者致電北京多家療養院或招待所,發現空置現象較爲普遍,且多家療養院已改建成酒店、會議中心。
北京小湯山療養院工作人員介紹:“牀位很多,大概有100多張空牀,隨時可以入住。”
中國氣象局招待所前臺服務人員也說,總共150間房,現有空房130多間。“通常是給在氣象局培訓、開會的人入住的。”相對而言,北京工人療養院、北京市石景山區民族療養院等醫院類療養院則牀位緊張。
北京鐵路職工療養院員工稱,該院現已屬於會議型酒店,更名爲北京鐵路職工培訓中心,約有190間住房,現有空房100多間。
“這裏的名稱還叫療養院,但實際上已不是療養院了。”在國家郵政局北京郵電療養院,前臺工作人員這樣告訴記者,這裏已改爲酒店式會議中心。
記者通過網上檢索,在其互聯網主頁上,該療養院並未更名,而是在國家郵政局北京郵電療養院後註明“北京郵電會議中心”。主頁上介紹,中心客房共368間,大小會議室16間,最多可容納300人會議和200人宴會。
同樣的還有北京十三陵石油療養院,現在也已改名爲北京石油陽光會議中心。
這家會議中心的工作人員稱,該中心共有客房326間,春節前只有20~30間出租,但正月十五之後,房間開始緊張。“現在很少有散客和常住客。春節放完假後,我們每個月都會接團,旅行社、公司的團、石油系統內部的大團,都有。”
它們的共同點是,設施和服務已經完全商業化。
據工作人員介紹,北京市教工休養院內有一個人工湖,沒有醫護人員,但康樂、游泳、檯球、保齡球等娛樂設施齊全。“洗浴中心128元/次不限時,包括游泳、桑拿、汗蒸、室內外溫泉。”
“據初步調研,北京市各級政府、各委辦局所屬的度假村、培訓中心、招待所、療養院所、賓館等,有近百家。這些機構多數處於虧損經營狀態,甚至處於閒置或半閒置狀態。特別是中央提出‘反四風’以來,這些機構的經營狀況更是舉步維艱。”閆文輝說。
他的說法得到了北京鐵路職工療養院員工的印證:“春節前有各種年會、總結會,就沒有100多間空房了。但現在政策不是下來了嗎?平時會議也不是很多了。”
而這些改建爲商業用途的療養院價格,則遠遠高於公辦和民辦養老院。
記者查詢,在北京市民政局網站上,公辦養老院價位普遍在1000元/月上下。以鼓樓街道社會福利中心爲例,其價格爲1100元/月,包括住宿和一日三餐。
民辦養老院的價格又普遍高於公辦養老機構。以位於香山的千禾敬老院爲例,牀位費1600元/月,飯費800元/月,服務費(打掃衛生)500元/月,計算下來,每月將近3000元的花費。此外,如果要入住,不論時間長短,都需要繳納兩萬元押金,退宿時會返還。
而改爲會議中心或賓館的療養院,基本上每天400元左右。按照1個月30天計算,至少需要消費1萬元以上。單價最高的,是北京市教工休養院的豪華套間,費用爲2800元/天。
北京大學社會學系陸傑華教授分析說,運行成本不一樣,導致了政府辦的療養院和一般公辦養老院有很多區別。
“現在,北京市昌平、懷柔等郊區有很多療養院,過去投資時,都是按照三星、四星級酒店的設施來建設的,那麼,收費肯定比較高。”陸傑華說。
療養院變賓館,爲何不能變養老院?
對於“療養院變賓館”的現象,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老年學研究所所長杜鵬認爲並不可取。
“如果當初設計時,是療養院這種公共服務性設施,還是應該回歸本身的定位和功能,與周邊的養老服務結合,不應該作爲商業用途發展。”杜鵬說。
那麼,療養院的性質究竟是什麼?它能改成商務館所嗎?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員唐鈞表示,理論上,療養院是社會福利用地,但現有法律法規並未明確這一點,也無相關規定限制其改成商業用途。
陸傑華表示,療養院是過去計劃經濟的一種模式,基本是爲體制內人員設計的,不僅是離退休人員,也是在職人員的活動場所。“療養院無論是變成養老院還是酒店,都涉及到改制的問題。否則,就是沒有資質、不合理地運行。”
記者注意到,公立養老院需要到民政部門註冊,而營業型酒店則需到工商部門註冊。
“如果轉爲商業用途的療養院已經轉制,在市場經濟環境下是合理的。”陸傑華說,“比如北京郵電會議中心,就臨近高校區,有住宿需求的人不少。”
但事實上,在記者瞭解到的4家改爲會議中心或賓館的療養院中,只有兩家進行了工商註冊。
北京市工商局網站公開資料顯示,北京郵電會議中心、北京景明園賓館(原北京市公安局療養院)進行了工商註冊,經濟性質是全民所有制。北京鐵路職工培訓中心和北京石油陽光會議中心則沒有查詢到相關注冊信息。
對此,陸傑華表示:“如果還是體制內的單位,面向社會的話,則會遇到無人監管的問題。整個收入利益如何分配,也是一個問題。”
“一牀難求”困境的突破口?
目前,我國的老齡化正被稱爲“跑步前進”。
2013年,全國老齡工作委員會辦公室發佈了我國第一部老齡事業發展藍皮書——《中國老齡事業發展報告(2013)》。這份《報告》說,2013年,我國老年人口數量突破兩億大關,老齡化水平達到14.8%。
人口結構老化、社保制度滯後、養老設施缺口巨大,已成爲未來我國發展的一大隱患。
全國老齡工作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中國老齡協會副會長閻青春在論文《試析養老機構發展中的主要矛盾及原則性建議》中表示,目前國際社會機構養老通行的一般規律,是“養老牀位約佔老年人口總數的5%左右”。
而根據已公佈的數據計算,截至2011年年底,北京市的機構養老牀位佔老年人口總數的2.9%,即北京每百名老人擁有機構養老牀位僅2.9張。
“按每百名老人5張牀位的標準計算,北京市的養老牀位缺口應爲5.5萬張。這是2011年的統計數字,近兩年,老年人口還有所增長。”閆文輝說。
他認爲,以北京爲例,養老機構就存在“牀位缺口大、就近養老難、等待時間長”的突出問題。
在牀位不足的同時,牀位的地域分佈也極不均衡。以北京市“城六區”爲例,具有品牌優勢的市屬4家養老院,加上首家四星級敬老院——海淀區四季青敬老院,這5家養老機構的牀位都十分緊俏,排隊現象嚴重。
位於北京市朝陽區的第一社會福利院,是市屬的養老機構之一。 2013年9月,該福利院一位負責人透露,目前已有1萬多人登記排隊等候,而該養老院每年只能騰退出50~60個牀位。如果按照這個速度估算,現在預定一個牀位,“至少要等到160年之後,才能入住”。
而與之相對,每家政府閒置療養院、度假村、培訓中心、招待所空閒的100來個牀位,就顯得如此“金貴”。
“這些建築設施又大多分佈在風景幽靜、空氣清新的旅遊度假區或郊區縣,恰好適合老年人居住,而且,水、電、氣、熱、路等基礎設施完善。如果將這些設施整合起來,稍加改造,使其變身爲養老院、敬老院、老年公寓,可在短期內收效,比起新建而言,建設週期短,還可降低投資成本,使其發揮最大的功效。”閆文輝說,此舉既可緩解養老資源短缺問題,也能增加經營機構的收入。
他在2014年的北京市政協會議上發起提案,就得到了界別的響應,成爲集體提案。
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員唐鈞贊成閆文輝的建議,認爲“可以提倡改成養老院”。
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老年學研究所所長杜鵬教授認爲,這項提議可以作爲一種積極的探索。“北京市總體來說,需要增加養老牀位和養老設施,但實際上,在偏僻的地方也存在大量的閒置。”
但杜鵬也表示,把閒置的度假村等“一刀切”地改造成養老設施,並不一定完全適合。“應當考慮到兩個問題,一是能否靠近社區,二是能否改建成適合的養老設施。”
“增加養老牀位來滿足老年人需求的方向是正確的,但有的地方位置比較偏,在設計上也不是專門爲養老服務的,可能就不太合適。我們現在缺少的,更多是靠近社區、或在社區中就近爲老年人提供服務的設施。”杜鵬說。
陸傑華則對“療養院改成養老院”的前景並不樂觀。
“它對緩解養老困境的作用還不明確,主要源於其管轄部門並非民政部門,90%以上的療養院不歸民政部門掌管。而且,大部分療養院更願意通過工商登記的改制,轉變爲高端的養老機構。”
閆文輝也認識到了這些困難,在提案中提出了“三步走”的建議。
第一步,政府部門應當在養老設施專項規劃中,對全區域養老機構進行整體規劃,在空間佈局、牀位設置、建設規模等方面進行合理配置。“同時,還應將養老設施建設,以指標的形式納入到城市居民區和新農村建設規劃中,以確保實現城鄉老人就近養老。”
第二步,將現有產權歸屬各級政府且經營不善的度假村、培訓中心、招待所、療養院所、賓館等進行資源整合,通過政府協調、評估、併購、收購等形式,對其加以改造完善,強化養老服務功能,使其最大限度地滿足養老需求,發揮最大功效。政府還要進行扶持,給予政策上的傾斜,先期投入階段,要給予財政方面的支持,使其順利完成資源的整合。
第三步,可以採取公辦與民辦公助、民營、競標承包等各種方式相結合,對這些整合後的資源統一管理。在管理使用當中,要加強監督和指導,探索和尋求各種運作模式,總結積累經驗,使其不斷創新和完善。
近日,民政部聯合五部門出臺《關於加強養老服務標準化工作的指導意見》。《意見》提出,到2020年,我國應建立全國統一的養老服務標準體系。
這意味着,養老問題將成爲政府越來越重視的民生“大問題”。
“養老問題的有效解決,是完善社會保障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解決養老問題關注民生,在提高政府公信力方面有着重要意義,是落實十八屆三中全會精神的有效舉措,也是對社會管理創新模式的探索。”閆文輝在提案最後如此呼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