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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新文在破敗的祖屋中接受采訪。
→抽水煙是黃新文幾十年的習慣。
↓黃新文現住所的一處瓦房已經倒塌。
日前記者接到一個電話:『全國第一個農民萬元戶現在住在危房裡,安全沒保障。』打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萬元戶』黃新文的大兒媳盧簡珍。30年前名震全國的『萬元戶』果真住在危房裡?如果這是事實,又是什麼原因讓他的晚境如此潦倒?
帶著上述疑問,記者連日來在小欖鎮聯豐社區經過深入調查後發現,倒塌的房屋確系黃新文住宅的一部分。由於黃家宅基地確權的歷史遺留問題,黃新文與社區存在較大的分歧,雙方至今未達成一致意見。
被小洋樓包圍的危房
7月1日下午,今年第一場臺風正在千裡之外的海域醞釀,天氣變得不穩定,灼人的烈日在轉瞬間變成了滂沱大雨。3時30分許,大雨稍歇。穿過聯豐社區不甚寬敞的村道,記者在林立的小洋樓間隙中,找到全國第一個農民萬元戶黃新文的家。
除了遠去的榮譽,『全國首個農民萬元戶』的頭銜似乎沒有給黃新文一家帶來任何好處。與此相反,如今萬元戶的居住條件在5000多人的聯豐社區,處於中等偏下水平。
在一棟棟外表雷同的小洋樓之中,黃新文的住宅很是紮眼:一排斑駁低矮的祖屋,連接著一片簡易鋅鐵棚,沒有當地流行的紅色屋頂,也沒有俗氣的瓷磚外牆。
與其說是住宅,佔地達數百平方的鋅鐵棚更像是一個堆放棄物的破爛倉庫:門口處堆著十多個鼓鼓囊囊的編織袋,木頭、鋼管等家什倚牆而立,由於年久失修,鋅鐵棚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小洞,雨水從洞中滴下,被十多個盆盆罐罐接著。
『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裡面就下小雨,早就想維修了,但是拿不到宅基證,沒有宅基證又不敢報建』,黃新文小兒子黃坤祥苦笑著告訴記者。
黃坤祥領著記者穿過鋅鐵棚,來到祖屋東側的一排瓦房。記者看到,一間房子二樓屋頂已經坍塌,殘磚、木頭和水泥塊堆滿房間。仔細觀察,另外兩間瓦房的山牆也出現了明顯的裂縫。
黃新文的妻子馮阿姨告訴記者,6月6日深夜,他和丈夫正在熟睡之中,突然一聲巨響把他們從夢中驚醒,兩位老人起床一看,房屋的樓頂已經完全坍塌了。
曾經的榮譽已塵封
當記者踏進鋅鐵棚時,75歲的黃新文坐在矮凳上,俯身整理一條金屬項鏈。雖然年逾古稀,老人家依然精神矍鑠,身軀挺拔,只是身體消瘦得厲害,黑框老花鏡更為他平添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氣質。見記者進屋,他連忙把項鏈套在脖子上,面對鏡頭十分自然。
在矮凳周圍堆著各種各樣的破爛:漁網、塑料繩、鐵絲、電線,以及各種牌子的紙煙盒。室內桌子上,每個小瓶蓋裡都放著螺絲、紐扣、鐵皮等小物品,就連香煙盒錫箔紙被他一張張抽出來,折得整整齊齊碼放在一起。
『有錢就抽香煙,沒錢就抽垃圾』,被問及為何還要抽水煙時,黃新文拎起水煙筒開起了玩笑。說著他撿起寶貝堆裡的一個香煙盒,指著『吸煙有害健康』小字說:『抽一根煙,壽命就減少兩個鍾頭』。算是對記者的回答。
這番場景,讓人很難把這裡與『萬元戶』聯系起來。只有雜物堆裡的一臺sony牌收錄機仿佛在訴說著主人昔日的輝煌。然而在30多年前,黃新文卻是舉國聞名的風流人物。
1979年2月,人民日報以《靠辛勤勞動過上富裕生活》為題報道了黃新文的事跡:小欖公社埒西二大隊第二生產隊社員黃新文,1978年靠參加生產隊集體勞動所得和發展以養豬為主的家庭副業,全年總收入達1.07萬元,扣除家庭副業的成本,純收入為5900多元。這是新中國出現的第一個農民『萬元戶』。一時間,全國各地或親臨、或來函,向黃新文請教致富經的絡繹不絕。
在黃新文昏暗陳舊的臥室內,黃鋼祥翻出一個被灰塵包裹的物件:一整箱向『萬元戶』取經的信件,大部分信封已被蛀得面目全非。
標杆漸漸恢復平凡
『這些都是他的寶貝,從來不准別人動』,黃新文妻子馮阿姨說。與一般人收集破爛不同的是,黃新文從不允許將這些破爛賣掉,更不允許別人亂動。
『他身體還行,就是腦子有一點點問題』,大兒子黃鋼祥說,自他懂事起父親就沒有一天閑下來,當年家境的輝煌,全都是父親一分一毫攢下來的。在成為萬元戶之後,黃新文也並沒有閑著,而是利用早年學來的泥水匠手藝,繼續為鄉鄰修房造屋。
很顯然,黃新文的子女也繼承了父親的經濟頭腦。大兒子黃鋼祥如今在小欖鎮經營著一個廚具門市,二兒子子承父業在家養豬,如今有200餘頭生豬存欄。
2004年10月,黃新文替人粉刷房子時不慎從腳手架跌倒,頭部著地,送醫院搶救後總算保住了性命。但這次事故不但花費了全家十多萬積蓄,也留下了嚴重後遺癥,黃新文的頭部至今還有一條引流腦積液的橡膠管。從那時起,黃新文的神志就時而清醒時而糊涂,這場變故也成為黃新文家走向衰落的分界線。
『我們家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走下坡路的』,黃鋼祥說。而早在上世紀70年後期代,黃新文一家就從香港買了一臺飛利浦的黑白電視,是全村第一個有電視的家庭,每到晚上就有許多鄰居前來看電視。
自小與黃新文一家相熟的劉阿姨告訴記者,在如今的聯豐村,黃新文一家的生活水平屬中等,但與昔日的輝煌已不可同日而語。
宅基地爭議
記者在黃新文現居住地發現,垮塌的房屋現已廢棄多時,距離黃新文平日起居的臥室還有大約十來米的距離。盧簡珍稱,由於家公頭腦不甚清醒,住在這裡很不安全,去年廚房在火災中燒毀之後,老夫婦只好在鋅鐵棚中做飯。記者在坍塌房屋牆上發現了好幾張聯豐居委會下發的《通知》,內文稱該處房屋經排查屬於危房,要求業主盡快搬出,否則後果自負。
為何黃新文要一直守著危房不肯搬走?黃新文的子女到底有沒有自住房?黃鋼祥夫婦稱,1992年全國對農村宅基地進行普查時,未確認其權屬,致使其628平方米的歷史宅基地至今沒有宅基證,無法對破舊房屋進行改建,而老人也因生活習慣不願搬離祖屋。
對於黃鋼祥夫婦的說法,昨日聯豐居委會發來書面說明稱,1992年黃新文一家按規定分得宅基地280平方米,此後全家又將屋旁空地圍起來蓋上建築物。經村集體在2003年測算,黃家多佔集體土地237.2平方米,為此黃新文已向居委會支付超出的宅基地款,因此黃家合法的宅基地為517.2平方米。黃家所主張的628平方米宅基地,必須按100元/平方米補交相關費用。至於未辦理宅基證的問題,這份說明稱,社區及國土部門至今未收到黃新文辦證申請資料,社區建議其盡快提交,並答應提供協助。
對於聯豐社區關於『超佔宅基地』一說,盧簡珍表示628平方米宅基地均屬於歷史宅基地,根據現行政策不需繳任何費用。聯豐社區則稱,得知黃新文部分住宅倒塌後次日上午就派人查看,要求老人搬離住處,並於當天下午書面通知黃新文自行拆除危險建築,但遭拒絕。
截至記者昨日發稿時止,雙方仍未就何時排除危房隱患、如何對黃家宅基地確權問題達成一致。
文/圖:南方日報記者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