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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疼已久,幾成頑疾。雖有『頭疼治頭』的古訓,但像我這樣的頭疾如小鬼纏身,病理復雜,即便換個鐵頭,恐怕也是杯水車薪,於事無濟。話說數年前,我飽嘗流浪及租、借之苦,終於傾其所有,並負債累累買了一套房屋。一晃幾年後,發現這房的西北東三方,各有一棟樓房不動聲色地聳了起來。我朝南的陽臺在一線天下,一年四季呈『永夜』現象。我朝西的客廳暗無天日,非自然光源讓我的電表轉動得吱吱作響。我的主臥朝東,與牆外一條通道僅一窗之隔———我家小女經常制造午夜驚魂,說在惡夢中看見窗簾下伸進五個手指頭來。
一般情況下,真正麻煩從凌晨5:00開始。只聽?、?、?,接著嗡、嗡、嗡,最後嗒嗒嗒……此處配解說詞如下:一輛三輪摩托發動,接著預熱,最後啟程———聲音自近而遠,再漸遠漸去。一般我習慣掰著手指將六輛三輪數完,再等待隔壁小院那扇鐵門『?當』關上。這過程讓人產生無限感嘆:到底是現代版本,苦命的駱駝祥子終於找到了一個職工之家呀。
正悲天憫人,一陣吆喝驟然響起:『收舊電視,收舊空調冰箱洗衣機咧———』我用被子去過濾那長長的拖腔,心想:當今產業鏈發達啊,你看這些再廢再舊的東西,七拼八湊後,安上個外殼什麼的,不定又是一件新產品呢。
我強閉雙眼,但真正的熱鬧到來了。我的主臥窗戶正前方是一套民房,不知何時它演變成一個多功能活動室,成為悠閑人高度集中的一處所在。我的窗戶下,每天早早地擺了一排凳子,『來往都是客』嘛。這些客們與某超級大腕做客某超級聊天室並無異樣,滔滔不盡地從某次牌局的精彩,到張家公雞下了崽,到李家媳婦出了懷……接著牌手湊齊,各就各位,或在屋裡玩耍,或在外露天作業;或打麻將,或斗地主,或推牌九,形式內容豐富多彩。這種娛樂輸贏不大,但重在參與,氣氛轟轟烈烈。特別是當某一局牌出現意外變故,頓時尖叫迭起,嘻笑不絕。那聲音帶著金屬的銳利往耳道裡鑽,令我迷惑萬分:有這麼袖珍的絞肉機嗎?
我的學生前來學習寫作,我將窗戶關得一絲不苟。我竭盡全力地講,我的學生豎起耳朵認真聽。我聲嘶力竭,和牆外的高分貝形成鮮明對比。我出去說,請不要在窗口喊叫,否則我打110。那些人看動物園猴子般欣賞著我,全然沒有平時他們看我領取稿費單的那種復雜眼神。
我節節敗退,整晚整晚失眠,我成天成天頭疼。我就想,《狂人日記》那麼偉大,是在怎樣的背景條件下寫出來的呀。
我一遍一遍地讀著孟母三遷的故事,我無法明白,一對孤兒寡母都可以三遷其居,為何我堂堂七尺男兒只能劃地為獄,像一只強壓之下腦袋發扁氣息奄奄的井底之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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