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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參加單位集資建房有了一套新住宅。妻子歷來怪我生活偷懶求簡單,以至搬家三次也未住過裝修過的房子。這回她指著我的鼻子說:『70年代你進新房,撒撒石灰糊糊窗;80年代你搬新房,拖拖地面刷刷牆;90年代你遷新房,漆漆地板換換窗。如今二十一世紀了,居家要和國家一同現代化,再不裝修我不進房!』都怪我這一介書生,歷來只求五斗書桌有地方擺(哪怕高低不平),成捆書籍有地方放(哪怕碼在地上),曾蒙受過妻子無數次『你同破書桌一起過』的瞋怨,如今看到鄰家書房也高檔臥室更幽香,不由得一咬牙下決心:裝!
俗話說:『你要一日不寧,你就請客;你要一年不寧,你就造房。』如今這裝修比造房還艱難還費錢。偌大一個房坯,空空蕩蕩,一無所有,活像古代的涼亭。你要省錢,就別想省心省力,就得像燕子銜泥那樣算計著、奔波著,把原材料一宗一宗地運回搬上樓,然後同僱來的能工巧匠一起,挽起袖子親自大乾家庭社會主義。妻子還說『裝修這碗飯不要捧給包工頭,而要自己啃』,並且『講細節、重過程』,這叫『過程管理』……把她不知從哪兒抄到的管理知識如此『活學活用』了。妻子用她那『文革』中學到的一點可憐的數理知識,涂涂改改,竟畫出了頗有板眼的整體設計圖。
她不時與電工、泥工、木工、漆工研究具體施工,儼然是『工地指揮員』;不時又清掃施工中產生的本該由小工打掃的碎屑垃圾,成了『小工的小工』。
她穿梭不停地往返於郊區新宅與市區市場之間采購,她押運著一板車一板車幾經討價還價購定的木料、地板、牆磚來了。還把我從舊書齋拽出來,讓我一起參與卸車,說這叫『換位休息』。她把丈夫調教勤快了。
終於,新宅裝修好了,門秀臺潔,窗明幾淨,牆光地亮,不比鄰家專業人員設計施工的差。現代裝飾,小農操作,辯證統一,也算是初級階段有中國特色的家居裝修吧。這時我纔發現妻子瘦了,黑了。我說下步該裝修裝修你自己了。她說這次裝修房子實際上已經在裝修自己了,只不過裝修的是心理,是內質,裝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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