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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奉化塌樓事件發生後,技術人員對周邊7幢房屋進行質量檢測。在開挖地基時,其中兩處僅下挖半米深即冒出大量地下水,工作人員用一臺抽水機持續作業都無法抽光。
一種分析認爲,居敬小區第29幢之所以只有西側1.5個單元整體倒塌,原因在於地基泡水後發生不均勻沉降。
中國工程院資深院士陳肇元認爲,存在這種可能性,“前一階段寧波下大雨,地下水位升高了,地基泡在水裏,會有一定影響”。
這一論斷尚未得到最終證實,但相關建築安全專家在接受《法制日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建築物地下工程滲漏水的確會產生鋼筋鏽蝕、混凝土劣化、建築形態改變等一系列影響建築安全的問題。
著名工程專家楊嗣信教授曾指出:“建築地下防水對於建築安全的重要程度,僅次於建築結構。”
然而我國的建築地下防水現狀卻不算樂觀。中國建築防水協會統計數據顯示,我國建築地下工程滲漏率高,建築地下防水工程的滲漏,甚至被稱作建築的“癌症”。而與建設過程中出現垮塌的建築事故相比,地下滲漏水對建築物基礎的侵蝕緩慢且具有隱蔽性,各方對其重視仍顯不足。
地下建築滲漏問題嚴重
2012年5月,一場由中國建築防水協會牽頭主辦的“中國建築地下防水與建築安全”高峯論壇在北京舉行。多名住建部官員和行業權威專家參加了這次論壇。這是該領域首次舉行如此高規格的論壇。
在那場論壇上,著名防水專家、中國建築學會防水技術專家委員會副主任葉林標作了一篇題爲《地下滲漏的現狀、成因及對建築安全的危害》的演講。他專門製作了一個帶有圖片的PPT文件,以便更加直觀地說明問題的嚴重程度。
葉林標通過一張圖片,向記者講解了何爲地下空間:“比如這樣大的一個小區,上面是公園,下面是地下空間。過去的地下室就是一個房子,現在稱爲地下空間,都是十幾萬平方米的工程,各地都有這樣大量的工程存在。”
“開發地下空間工程的首要問題就是要解決地下水、地表水和毛細管水的滲透,使工程做到不滲漏,這樣才能發揮它的功能和保證建築結構的安全。”葉林標解釋。
剛剛從內蒙古、遼寧、福建等地調研回來的他發現,地下滲漏問題至今仍很嚴重。
一些施工企業的統計數據,也可以佐證地下滲漏問題的嚴重性。葉林標介紹,一家擁有特級資質的大型建築工程集團公司統計,該公司治理地下空間滲漏水的維修費用佔到了總維修費用的50%以上。
在2012年5月的那場高峯論壇上,住建部官員的意見也指出了問題所在:“建築物的滲水、漏水問題雖然看起來不起眼,卻是建築施工中普遍存在的問題。”他舉例說,湖北省武漢市中山公園的武展地下通道,在使用近10年時間裏滲漏不斷,最後被迫封閉。
地下滲漏影響結構安全
“這是典型的地下室的房間,地下室都長了蘑菇,蘑菇是在兩塊溼面板中間長出來的;
這是地下鋪的非常漂亮的面磚,由於滲漏變得很難看……”
在那場“中國建築地下防水與建築安全”高峯論壇上,葉林標點開一張張圖片,向聽衆們展示他實地調研的結果。
圖片中展出的,僅僅是建築物地下滲漏產生的“小問題”。大的問題,在於滲漏對結構安全的影響。
葉林標分析,滲漏水會使混凝土結構中的氫氧化鈣溶解流失,PH值降低,導致鋼筋結構表面的鈍化膜被活化而生鏽。長鏽以後就產生膨脹,這樣就破壞混凝土。因爲鐵鏽的體積很大,一膨脹就裂,這樣滲漏水就更多,而且有害物質也滲進去,導致整個破壞,形成損壞混凝土的惡性循環。
“此外,滲漏水在嚴寒地區會產生凍害,且容易導致地下空間結構不均勻沉降,損害結構體。”葉林標補充。他向記者舉了一個例子,北京有一個工程,發生滲漏後下沉達到100毫米,位移達到70毫米,一天漏水達20多噸。
一個更加直觀的例子是,某地的一個重點工程,是1959年建成的,因爲地下常年滲水,到上世紀90年代初結構已經嚴重損壞。
“後來基本上可以說是拆除重建。我們講混凝土結構都是百年大計,這個建築才30多年。”葉林標感慨。
“地下工程發生了問題,就是基礎不牢,那建築物肯定是要發生倒塌,或者免不了其他安全問題。”葉林標認爲,滲漏造成鋼筋腐蝕,鋼筋腐蝕造成結構安全受影響,這是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正因爲問題的普遍性和嚴重性,這種隱形於地下的滲漏,甚至被行業內稱作建築物的“癌症”。而與之相對應的地下防水工程,被中國建築防水協會理事長朱冬青認爲是“擔負着維護建築主體結構安全和延伸建築使用壽命的責任”。
地下結構性防水受忽視
我國的建築防水行業,起步於上世紀80年代初。雖然起步較早,但在發展過程中受到的重視仍顯不足,以致行業內魚龍混雜。
葉林標認爲,水是無孔不入,做好建築物地下防水是一項系統工程,從政策、設計、材料、施工,一直到管理,需要五位一體,缺一個都可能導致漏水。
與建築防水行業一起發展的,是我國在建設工程項目領域推行的招標投標制度,經過數十年發展,低價中標被認爲是業內最易接受的結果。
然而在地下防水工程中,這種選擇模式受到葉林標的詬病:“低價中標低到一定程度肯定造假,施工企業肯定不會拿錢去買真的、好的材料,他要掙錢。”
他認爲,這直接造成了如今防水材料市場的魚龍混雜:“你要假冒的,我也有假冒的,問題不就產生了嘛。”
政策以下的環節是設計和施工。“設計和施工一定要有一定的週期,你不能說防水牆還沒有做好,就要回填土,就要澆灌混凝土,我們發現這樣產生的工程滲漏非常多。”葉林標說。
建成之後的管理疏漏也成了地下滲漏的一大主因。葉林標介紹,一些野蠻施工,把原本做好的防水牆給碰破了,碰破以後也不進行修補,直接把混凝土一埋,或者把回填土一填,誰都看不見了。
在上述高峯論壇上,還有多個地下工程防水問題被提及。
有專家提出:“當前我國大量應用於地下工程防水的‘其他防水層’,材料壽命也不過只有二三十年,與建築百年大計的預期相差甚遠。而按相關標準,建築地下防水保修期僅5年。建築地下防水與建築壽命不匹配的矛盾突出,直接影響建築安全。”
北京一家防水材料企業負責人的觀點得到多名專家認可:“做好建築地下防水,必須迴歸建築地下防水的根本——結構防水。”
據他介紹,過渡依賴“防水材料”已成通病,造成建築地下結構的許多問題被忽視和遮蔽,而防水結構設計和管理上的缺陷,是任何防水材料都無法彌補的。
我國《地下工程防水技術規範》明確表述:“建築地下防水主要分爲兩部分,一是結構主體防水,二是細部構造防水。”
“這種表述與屋面防水的表述有非常大的不同。然而,在實際防水工程中,結構防水‘悄然隱身’,附着在結構外面的‘其他防水層’卻喧賓奪主,‘其他防水層’作爲建築地下防水的一個組成部分,並且不是主要部分,卻去解決和肩負建築地下防水的全局問題,無疑是不現實的。”該名企業負責人觀點,也得到了葉林標的認同。他認爲,這一問題亟待得到重視。
地下滲漏並非不治之症
在一次接受採訪時,針對滲漏是“癌症”一說,葉林標特地給出了不同的意見:“滲漏並非不治之症。”
“只要把地下空間的設計、選材、施工、成品保護和技術監管作爲一個系統工程來看待,認真地貫徹地下工程防水技術規範,精心設計、精心施工,我國的地下空間滲漏水問題是可以從根本上解決的,並不是說必然要漏的。”葉林標認爲。
2008年11月27日,住建部頒佈了《地下工程防水技術規範》,爲我國地下工程的建設和質量進行了詳細規範。
葉林標坦言,這份規範很好,但執行卻差強人意。
“例如,按規範,地下工程需做全封閉的防水,但實際上有很多是開放性的。”葉林標接着舉例,一些地下室,外牆是外防水,地板是內防水,這都是不符合規範的,甚至有一些完全不做防水。
如今,《地下工程防水技術規範》實施已有6年之久,地下工程安全仍然得不到很好的保障,政策也未能得到很好的貫徹實施。葉林標將根子上的原因歸結於對這一問題的重視不足。
過去10年,我國房地產發展如火如荼,林立的高樓、豪華的別墅,地下工程卻隱藏着諸多問題。葉林標將此比喻爲“塗脂抹粉的病秧子”。
“一些地方開發商有個特點,在建築工程上重造型,重外表,而不重視內在質量好不好,這種思維直接導致工程中裝修的價錢提得很高,而地下工程費用卻捉襟見肘。”葉林標認爲,要解決我國地下工程安全問題,首先需要改變的,是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