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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5日,立秋後的涿州最高氣溫仍有32攝氏度。
這天,義和莊鄉裡渠村的王大爺起床後覺得自己有些頭疼,老伴發現他在發燒,急忙去村裡的藥店買了藥,但未見起效。
村裡的衛生院已經搬走四年,老伴想給王大爺打吊針,但她面前的選擇只能是頂著烈日去50公裡外的涿州市區。
4年前,2009年,趙大夫還是裡渠衛生院的牙科大夫。在她的記憶中,那時去衛生院看病的村民很多,因為附近就這麼一個衛生院。
彼時,趙大夫每個月的工資有三四千元,即便效益不好,也有兩千多。對於生活在裡渠村,這筆錢養家已經有餘。
後來,衛生院因為佔地問題,按照上級要求搬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醫院的大夫們目前大多處於很閑的狀態。
這次搬遷是為了涿州的未來讓路。2010年,裡渠村被規劃成了一個『風情小鎮』。這是一個包括裡渠、鄧渠等在內的六個村子的聯建項目(以下簡稱『六村聯建』 ),未來這個『小鎮』建好後,六個村的村民都將入住其中。
根據有關規劃,在這個『小鎮』中不僅有幾十棟供村民居住的樓房,還有商業街、衛生院、學校等公共配套設施。
『別的不說,大家真的都盼著衛生院呢。』裡渠村的商大姐這樣告訴時代周記者。
六村聯建
從涿州東站下車,還要再走25公裡纔能到達六村聯建項目部,『從這裡開車去市裡差不多要半個小時吧。』出租車司機估計,六村聯建項目到涿州有將近50公裡的路程。
目前,六村聯建仍在建設當中,除了進入社區的廣場已經初步完工,其餘地方都是塵土飛揚,一些樓房已經蓋好,另外一些建築外面依然搭著施工的架子。在時代周報記者詢問工程完工日期時,所有人的回答是驚人的一致:『不知道。』項目部外『距新民區項目竣工交付使用』的藍色倒計時牌上也沒有任何數字。
『我們在加緊趕工。』一名沒有透露姓名的施工項目負責人指著一棟樓房前面的滿是石頭的地面告訴時代周報記者,『這些弄起來都很快的,一壓一鋪路面就弄好了。』
『通知的是10月入住。』商大姐說,去年也通知了10月份入住,可到了也沒住進去,這一次也沒抱什麼太大的希望,『什麼時候建好什麼時候住吧。』
早在2009年,商大姐就知道了政府要在裡渠村建一個新型的社區,讓周圍的村民都搬進社區。當時為了讓大家積極參與到社區建設當中,那年5月,義和莊鄉鄉政府組織了幾個村的村民代表坐著大巴去外地參觀,『當時大家去看的那個地方,社區裡都是幾層的小別墅,特別的好。』商大姐回憶,回來後,每個人都興奮不已,對於即將要開始建設的新社區充滿了憧憬。
在北京地鐵裡經常可以看到的宣傳是這樣描述涿州的:毗鄰北京,市區距離天安門僅60公裡。作為河北省保定市下屬的縣級市,2012年涿州市地區生產總值完成205億元,財政收入完成24.6億元,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農民人均純收入分別達到21333元和10858元。
為了更好地推進城鎮化建設,涿州特別制定了《涿州城鎮空間布局規劃》,要將全市742平方公裡規劃為『一個中心、五個組團、四十九個特色風情小鎮』。
這些規劃令裡渠村的村民們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但沒過多久,村民們就知道了一個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算太好的消息,『別墅佔地面積太多,新社區的樓房全部改建為五層高的小板樓。』商大姐說。
這一變動讓很多村民倍感失落,原本希望中的小別墅變成了一梯兩戶的樓房,『很多人不樂意,但也沒辦法。』但實際上,有變動的不止如此,『最早的時候通知的是誰願意買多少就買多少,當時預計的單價是1500-2000元/平方米,後來又說不行,現在的政策是每人最多只能多買10平方米。』
土地流轉籌措資金
義和莊鄉位於涿州市東北部,緊鄰北京。六村聯建是河北省農村新民居項目省級示范點。在涿州市委書記王舟的眼裡,六村聯建可以說是涿州城鎮化的一個代表作,這從他不論是匯報工作、還是接受媒體采訪總要特別提到這個項目中可見一斑。
就是當時為六村聯建這個新型社區取名的時候也頗費了一番周折。『當時義和莊鄉政府讓6個村的村民和一些企業家各想3個名字,然後從幾十個名字當中挑出了清河灣小鎮和六合新村社區兩個上報到了市委市政府。』涿州有關人士稱,市委市政府研究後,決定將六村聯建項目的名字定為『六村新村社區』,接著,根據定好的社區名稱,又將小區的六個園區分別命名為和順、和暢、合盛、孝義、仁義、忠義。
按照設想,六村聯建投資將近10億元,要建5層樓房58棟,遷入居民1165戶、4100人。有80平方米到200平方米的7種戶型供村民選擇。
拆遷補償方案是『30+10+20』,30就是每人無償分得30平方米住房,10就是每人可再以成本價購10平方米住房,20就是免交20年物業費、取暖費。
為了配合這一目標的實現,第一步工作便是征地拆遷。
2010年,六村聯建准備工作正式開始—被佔地農民開始搬遷,拿著政府支付的每人每月200元的租房費開始了他們的租房生活。被佔用的土地,每畝的補償費用為5.2萬元。
李大姐家的三間房子評估了2萬多元,商大姐的幾間房子,評估下來是6萬多元。
目前這筆錢並沒有落入村民的手中,因為這部分資金將在村民們搬家簽字的時候纔會發放。
村民們對項目的態度是配合與支持。
裡渠村李大姐對於入住樓房非常的期待,李大姐家目前住著三間40多年前蓋的老房子,雖然沒有到下雨漏雨,刮風進風的地步,但一直『冬冷夏熱』,特別是陰雨天氣,就讓有關節炎的老伴苦不堪言。
按照原計劃,新樓在2012年交付使用。目前的進度滯後,與建設過程中出現的資金變動不無關系。
2010年,涿州成立了『涿州市新農村建設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農投公司』 ),隸屬涿州市財政局,主要職能是負責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資金的統籌、支付、建設等工作。
農投公司的資金籌措分為兩個部分。一是由政府整合可以用於新民居建設的各項專項資金,包括土地出讓收入、上級專項補助資金及其他政策可用於新民居建設的資金。二是向金融機構融資。『由於大部分商業銀行有此類貸款的限制,所以農投公司的融資重點就是農業發展銀行和保定商業銀行。』
根據有關資料,六村聯建項目設計土地面積2145畝,改造後回遷用地504畝,總投資9.76億元。『農投公司以閑置資產做抵押,為義和莊六村聯建募集貸款2.2億元,騰退出的1579畝指標,將用於京石高鐵涿州站站前廣場和其他項目佔地。』前述涿州有關人士稱。
但激活土地也有其風險,據村民反映,2012年,六村聯建曾停工一段時間,坊間流傳的停工原因是『資金鏈斷了』。
而前述涿州有關人士給出的說法則是,去年全國在嚴查土地流轉的情況,『國家不讓土地流轉,就意味著土地無法盤活,土地無法盤活那資金上肯定會出現問題。』
上了樓日子怎麼過?
『賣地的錢總有一天要花完,到那一天該怎麼辦?』說起未來的生活,商大姐、王大爺都不無擔心。
事實上,關於農民搬遷後的補貼以及經濟收入,涿州在關於城鎮化的規劃中都有明確的規定,稱農民上樓後會有『四個收入』:
財產性收入。在新民居建設中,給農民辦理『大產權』房,村民每人白得30平米安置房,以市場價每平方米5000元計算,每人增加收入15萬元。
經營性收入。通過發展農場經濟,對農民的土地施行反租倒包,最低租金每年每畝1000元,每五年租金增長20%。
工資性收入。在開頭新民居建設的同時,通過流轉土地和舊宅基地復墾出來的土地發展設施農業,農民就近進入農場打工,掙取工資。
政策性收入。群眾入住新民居後可免交20年的物業費和管理費。如取暖費按每年每平方米19元計算,每年相當於增加收入1.2萬元。一個保障,即養老保障,此外,男60周歲、女55周歲以上村民,每人每月發放300元養老保險金,解決了上樓農民養老的後顧之懮。
『基本農田不佔用,主要是激活農村的宅基地,把它置換到城裡。既解決了工業化,城市化用地的難題,又沒有佔用一畝農田。』王舟說,農田是以流轉的形式,流轉給中小企業,實現規模化經營。
如果順利的話,這就意味著有一定的財政資金投向農村。
幾年來,涿州公共財政中有7.488億元投入到了農村的建設當中。『農村是有資源的,就是土地,土地被激活以後,農村沈睡的財富就被激活了,這是完全可以致富於農民的。』王舟說。
在王舟的心目中,盤活土地只需要解決兩個問題,第一是土地資源問題,另一個是人力問題。他的邏輯並不復雜:土地充分利用,提高經濟價值,把村民的素質提高住進樓房裡,這就是非常好的城鎮化前景。
2000億收入的夢想
如今,六村新社區外的一條馬路將裡渠村分成了兩部分,路北是依然在施工的新社區,路南依然是低矮的平房、菜地,看上去涇渭分明。
從裡渠到涿州市,有一趟公交車,大約20分鍾發一班,票價6元。
2011年,涿州市出臺了《涿州市統籌城鄉發展戰略規劃》,在這個規劃中,未來的涿州將有一個中心,5個組團,49個特色風情小鎮。
『一個中心』,就是涿州主城區;『5個組團』,就是依托碼頭、松林店等五個較大的中心鎮,規劃5萬-15萬平方公裡不等的5個組團;『49個特色風情小鎮』,就是將全市404個行政村,按人口和區位劃分為5000-8000人不等的49個特色風情小鎮。
但這些目標在裡渠村人的心裡,有著不同的解讀。
對著尚未建成的社區,李大姐反問道,『這不就是城鎮化嗎?』但商大姐和王大爺顯然並不看好新社區的建成使用,『農村就是農村,怎麼可能變成城市?』
涿州市委書記王舟坦承,農村要想實現城鎮化有兩個問題需要解決—基礎實施和公共服務一體化。『有些農民會進城,但大部分會留在農村。』王舟說,建設統一的小學,幼兒園、養老院、衛生院等,把公共服務做好;建設統一的房子,把基礎設施弄好,『實現就地城鎮化』。
河北省很重視涿州城鎮化發展的經驗,從今年7月到8月兩個月間,河北省、保定市的諸多領導都前往涿州調研考察就能看出一些端倪,『這在涿州歷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一名沒有透露姓名的涿州政府官員對時代周報表示,9月,河北省要召開全省城鎮化會議,屆時涿州經驗將會在全省范圍內被推廣。
一個月前的7月19日,王舟曾在涿州的一個研討會上發言。對於涿州的未來發展,他給與會者勾畫出了一個美好的藍圖。一是堅持農業現代化發展,打造『農場經濟』。大力推進蔬菜標准園建設,吸納周邊農民進入農場打工,增加農民的工資性收入。
二要壯大『實體經濟』,以新興產業示范區、開發區和松林店工業聚集區為載體,推動涿州工業走整合、聯合之路。新興產業示范區重點發展高端設備制造、生物、新材料、新能源、節能環保等產業。開發區工業園區重點扶持電子信息、冶金新材料、物探數據處理三大高新技術產業。松林店工業聚集區重點發展機加工、鋁加工和包裝印刷三大傳統產業。
與此同時,涿州還面向北京及周邊區域打造教育、健康、商貿旅游『三大服務中心』、推動產城結合、良性互動。
『還要與中國華融公司合作,對京廣高鐵站場周邊5平方公裡進行一級開發,對這一區域內的產業發展、配套設施、公共服務等一並規劃、統籌推進,建設「京涿高鐵新城」,面向北京發展「二級總部」,文化創意產業和養老產業。新城建設面積可達到1000萬平方米,雙方按投資規模對收益進行四六分成,建設期間可實現收益80億-100億元,建成後可實現20億元的財政收入。』他這樣說道。
而按照涿州市最新的《城市鎮村空間布局》規劃,全市騰退的10.9萬畝建設用地,將預計實現經濟收益2000餘億元。
在這一遠景下,裡渠村現在遇到的問題,似乎都可以被理解;但等待著上樓的村民,最為關心的是何日可以搬進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