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有誰見過一條微笑的魚?一只像狗一樣忠心、像貓一樣貼心、像愛人一樣深情的魚……我們微醺地進入這個故事,跟著魚兒笑,隨著主人起舞,跟主人和魚兒回歸大海,我們讓微笑的魚滑入心底,然後我們和主人一樣,都變成了微笑的魚。』
這是臺灣繪本畫家幾米筆下的故事片斷,想得到嗎?如此美麗夢幻的故事竟然是在他遭遇身心重創之後一點一滴地創作出來的。1995年,剛剛過完春節,還在睡夢中的幾米突然被右大腿的劇烈疼痛驚醒,經診斷,他竟然患了極其凶險的骨髓性白血病——血癌。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幾米說他也像電視連續劇中遭逢悲慘命運的主角一樣,放肆地大哭大鬧,一直哭到昏昏沈沈地睡著了。接下來化療的日子悲慘之極,他嘔吐、發燒、昏迷、疼痛……出院之後,稍稍恢復的幾米開始從一個全新的視角思考人生,開始捫心自問:你正在什麼樣的季節?春、夏、秋、冬?心情冷暖又是由誰決定的?上帝?自己?還是路人甲?
生病之前,幾米多年一直供職於一家廣告公司,天天都要畫畫,畫許多不同的『小人』,也畫小狗和怪獸等各種動物,畫它們不同的神情和姿勢,但他從來沒有對筆下的『小人』和動物投入過情感,這樣的畫畫只是他賺錢謀生的工作而已。直到他終於給累得病倒了,傷感、悲痛甚至絕望,淚水淹沒了從前那些浮現在腦海裡的『小人』和動物,他開始把自己的心情和感悟融入到那些『小人』和動物中去,這些故事,有的甜美,有的感傷,更有一些無法訴說的情緒,都在他繪畫的過程中一點一滴地釋放出來。
『窗簾吹開了,夢來了,害羞寂寞的小女生跟隨著毛毛兔,在夢裡嬉戲。毛毛兔不說再見就離開了寂寞的城市;口哨響起,蝙蝠俠、黑狗出來了,這次小女生將有什麼奇遇……』
每個清晨,幾米都安靜地坐在窗邊的書桌前,耐心地為這個『走進森林的小女孩』尋找她奇遇的線索,她從哪裡來?踩著枕木要去哪裡?她是孤單一個人嗎?還是將會遇到許多玩伴?她快樂嗎?她悲傷嗎?她寂寞嗎?想到一個答案就畫一張圖,有時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有時兩天就這樣過去了,有時整個禮拜就這樣過去了。他一筆一畫地刻畫出森林裡的樹乾,仿佛秒針一秒一秒走過的痕跡,時間無聲地流逝,卻留下了一整片『森林』。三個月之後,他畫完了他的第一本書《森林裡的秘密》,這一年他已經40歲了。之後,他的創作一發而不可收,《微笑的魚》《向左走,向右走》《月亮忘記了》《地下鐵》《藍石頭》……
我一直癡迷於幾米的繪本,癡迷於那種心靈的釋放,在他筆下那些充滿幻想的『小人』和動物的身上尋找自己的影子。慢慢地,都市的喧囂飄遠了,浮躁的心開始變得沈靜。每當夜晚天氣晴好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對著天上的星星發呆,對著流水出神。前些天在皖南郎溪采風的時候,乘坐纜車慢悠悠地上山,漫山遍野的竹海撲面而來,蒼翠欲滴,隨風搖曳,如嫵媚婀娜的少女,又似生機勃發的少年,在這寂靜的山林中,世界都仿佛凝固了,便可以慢慢地品味,細細地思索,給繃緊的神經松綁,讓心靈自由飛翔。待到登上山頂,遠眺如詩似畫的天子湖,猛然間想到,為什麼我們會遠離了如此美麗的大自然,而一頭紮進滾滾紅塵中,像頭拼命的驢子一樣一圈又一圈地拉磨,吃含有毒素的食品,呼吸被污染的空氣,玩著爾虞我詐的游戲,為幾斗米磕頭折腰,在欲望的誘惑下出賣靈魂,對物質的貪戀像吸毒一樣上癮……
人類似乎永遠都在走著一條環形線,我們曾經與天斗、與地斗,乾了很多勞民傷財、破壞自然的事情。我們在物質越來越豐富的同時,纔發現為此付出了沈重的環境代價,而生活並沒有因為物質的富足而變得美好,心靈不是胃口,美味佳餚填不飽它,心靈的寂寞與飢渴就像幾米筆下那條『微笑的魚』,被囚禁在一個大水族箱裡。直到它被釋放出來,發著綠光在都市的夜晚游走,它會問:都市裡的每個人都睡著了嗎?他們正在做著美夢嗎?好久沒有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忘了怎麼跟星星許願了……
讓我們放慢行進的腳步,回望已經走過的人生,給心靈一次放逐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