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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8日上午,小雨淅淅瀝瀝。東西湖區將軍路街的“榮昌花園”小區內,滿頭白髮的肖金泉老人,從抽屜裏摸出前一天才領回家的《房屋所有權證》,就着窗口的亮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這本房產證,足足遲到了8年。在房產證上,小區名稱也不叫“榮昌花園”,取而代之的是“姑李小區”。與肖金泉有着同樣經歷的,在榮昌花園內,還有160餘戶。
人人自危的業主
捧着遲到8年的房產證,72歲的肖金泉打開了話匣子。
2004年,肖金泉花12萬元,在“榮昌花園”買下一套90多平方米的房屋,購房合同約定90天后辦理房屋“兩證”,但開發商武漢榮昌房地產開發建築工程有限公司(下稱“榮昌公司”)總以種種理由搪塞拖延,一直未予辦理。
2010年11月17日,一名叫韓小華的人手持一份“住房貸款合同”闖到肖金泉家稱,早在2003年3月,他已通過貸款形式買下這套房子,並要肖金泉趕快搬家走人,肖金泉頓時傻了眼。後來“韓小華”又兩次上門鬧事,肖金泉均以報警應對。
肖金泉的遭遇很快在小區內傳開。驚人的事實很快浮出水面,先後又有161戶未能辦理兩證的業主,通過武漢市房產部門查詢發現:他們以全款形式買下的住房,都被榮昌公司用他人名義辦理了抵押貸款,涉及金額2000多萬元。也就是說,這161戶都有可能隨時面對“老房東”上門索房的風險。
沒有備案的假按揭
“榮昌花園事件”事發後,將軍路街道辦很快成立了調查專班。
經調查取證,“榮昌花園”有162套一次性付款的住房,早在2003年3月就被人通過貸款形式買下。令人驚詫的是,那162名涉及從銀行貸款購房的業主,多數爲榮昌公司員工,有的名下還有數套住房。
在當地政府敦促下,榮昌公司派出3人協調小組,專門解決這一問題。當時的負責人徐某解釋,榮昌公司最初只是建築商,因原開發商“出事”,榮昌公司臨時接盤。因建房過程中資金短缺,公司便想出拿員工的身份證辦貸款購房,從銀行獲得貸款。後來房子真正被出售,便造成了“一房兩賣”的現象。
徐某表示,公司從3家銀行獲得了2000多萬元的貸款,用於支付材料款和工程款,並運作另一地塊。至2010年,榮昌公司已陸續歸還1200多萬元,還有800多萬元的銀行貸款未歸還,這也導致不少小區業主入住多年仍辦不到“兩證”。
辦房貸手續繁多,僅憑身份證如何能辦成?開發商代表陳國平2011年7月曾表示,當年公司負責人童安全利用公司員工和一些應聘者的身份證複印件,僞造了數百份申請房貸的資料,進而辦理了房貸。
按規定,開發商售出的房屋,在房產部門應均有備案。開發商又是怎樣將“榮昌花園”160多套房屋“一房兩賣”的呢?
記者查詢到,武漢市有關商品房預(銷)售合同網上籤約和登記備案政策於2005年7月頒佈實施,而榮昌花園的房子是在2003年3月被抵押,所以在房產部門查不到備案。
“被房貸”的貧困戶
和韓小華一樣,患有高血壓的貧困戶方繼國,是“以貸款形式購房的業主”之一。只不過,方繼國得知這一消息時已是2011年。
方繼國是武漢毛巾廠下崗工人,一家四口人均無固定收人,租住在漢陽毛家堤一間29平方米的小屋內。2011年,方繼國申請廉租房到最後一關時被駁回,理由是“已在榮昌花園購房,尚欠銀行貸款5萬元”。
當年7月,一頭霧水的方繼國前往中國人民銀行武漢分行查詢,發現貸款購買的房屋在“姑李小區”5棟1單元12-1,面積65平米,貸款14.8萬元。方繼國到東西湖將軍路找了一上午,最後經人指點才得知“榮昌花園”就是“姑李小區”。然而,房產部門登記在方繼國名下的房屋已有人入住,業主理直氣壯地說:“這怎麼會是你的房子,我早付現款買下了。”
對此,將軍路街信訪辦劉姓負責人告訴方繼國,“榮昌花園”之事涉及到很多人,情況特殊,暫時沒有辦法解決。
死難心安的開發商
“榮昌花園”涉及到很多人,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人,恐怕就是武漢榮昌房地產開發建築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長、法人代表童安全。就在方繼國發現自己“被貸款”前的2011年2月22日,童安全已經因腦腫瘤去世。
開發商代表陳國平表示,童安全臨終前曾叮囑他,一生做的最大錯事就是“榮昌花園”的假按揭,希望能變賣掉前進一路地塊,把銀行欠款儘快還上,給“榮昌花園”業主辦好兩證,否則死不瞑目。
據陳國平介紹,童安全最初只是搞施工的,搞房地產運營是被逼的。“榮昌花園”前身是“姑李小區”,因爲原開發商老闆被抓成了爛尾樓,童安全的施工隊有實力,且在此前的施工中墊付了100多萬元,衆人便推舉他接盤。“榮昌公司”1995年接盤,到2000年房屋竣工,這期間的款項,都是材料供應商、施工隊墊付。童安全將在銀行假按揭貸出的款項支付了材料款和工程款,餘下的全部用在運作漢口前進一路的黃金地塊。“前進一路的黃金地塊”佔地面積61畝,實際佔地面積47.33畝。陳國平稱,童安全患病期間曾與一家公司簽訂協議,以1.5億元的超低價賤賣了這一黃金地塊。
童安全去世後,“被房貸”造假之事,都指向了他一人操作,即便曾是他手下的員工,也均稱不知情、是“受害者”。“一房兩賣”事件的善後工作,也陷入了停頓。剩下的工作都交給了當地政府。
“不願再回憶”的街道辦
直到今年2月,飽受煎熬的肖金泉等業主終於拿到了《房屋所有權證》。爲表達謝意,“榮昌花園”業主聯名給將軍路街道辦送去了感謝信和錦旗。
2月18日,在將軍路街道辦,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自童安全去世後,街道辦希望公司換一名法人代表,站出來協助處理“業主辦證”一事,但沒有人願意出面。最後,街道辦找到了“榮昌花園”物業經理王銀和,由他出面提供了一些有價值的數據信息,按照“處理歷史遺留問題”的方式,帶着業主代表一個個部門地跑,纔將這事解決。
至於此事具體是怎麼解決的,兩年來又有哪些波折,該負責人顯得有些疲憊,表示已不想細說。王銀和則表示,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預計半個月之後,業主們就能拿到《土地使用權證》,這樣就兩證齊全了。
在業主肖金泉的房產證上,記者確實看到了“附記、歷史遺留辦證”的字樣。肖金泉並沒有對此感到不舒服,只是說等過段時間拿到《土地使用權證》,他就徹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