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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人說中國古代建築相似度很高,說這種話的人怕是不明白,對於一個高度的文明而言,修養的差異是在細節上。
裝飾是家居藝術中體現個人修養的重要方面,因爲裝飾可以分出很多的層次,從材質的搭配、圖案的選擇,到器物陳列的位置、色彩的關係,可發揮的餘地非常大,而且因爲裝飾物品是可移動的,所以又因能經常變換而更加考驗人的審美功力。
在一個家中,男女主人在裝飾上都要有所表達,家的品位和氣質纔是和諧的。過去由於受教育的女子少,會書畫的更少,於是家中的書畫作品以及文玩的選配基本都由男主人主導,而女主人因爲操持一家人的生活,所有日常用品,例如花瓶、妝鏡、餐具等,都由女主人選擇,十分考較女主人的功力。
好的裝飾可以使家成爲一個美學課堂,博古架上的珍玩就是一幅高雅的圖卷,而每一件物品又可能牽出一段文史知識。重重垂下的帷幔不僅遮擋了灰塵、冷風侵入臥室,亦在不同面料不同色彩的轉折中調理着人的情緒。
裝飾是人的心理狀態的折射,反過來也影響着人的心理。像《紅樓夢》中講到賈寶玉的怡紅院,裝飾是華麗濃豔,玩意兒林林總總,正合了寶玉喜歡姐姐妹妹一起熱鬧的心性;而薛寶釵的蘅蕪院則佈置得像個“雪洞”,連賈母都看不慣了,責怪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怎麼把屋子弄成這般孤寒。其實常年要服冷香丸的薛寶釵體質陰虛,自然少了些暖意,她的心性如何能投射出一個春意盎然的居室呢?
觀當下中國的裝飾藝術,還在起步階段,很多男主人認爲那是女人的活兒,抓完裝修大事就把裝飾甩給了太太,所以很多人家脂粉氣有餘,豪邁氣不足。
也有的人家會買一堆昂貴的物品,擺滿家中,以爲這樣就奢華考究了。由於只有陳列,而非陳設,那些物品也只是一堆擺設,沒有趣味,更遑論意境。
我們這幾十年在建築設計上是夠大膽的,在安全上和審美上都敢冒險,但我們在裝飾修養上仍然處在較爲初級的水平。最貴的總是擺在家中最顯眼的地方,以示有品位,面料的華麗程度和物品的數量仍是裝飾的重點,殊不知裝飾的最高境界是一件物品足以令滿室生輝,意境脫俗。這一點日本和室堪稱典範。
日本人評價一間和室是否有品位,只看在空無一物至簡至純的空間裏會掛一幅什麼字或畫,以及會插一枝什麼花,這一花一畫成就的意境就是主人品位的真實寫照,因爲空間太過單純,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便在精微的層次上顯示。那一幅字或畫是什麼內容,什麼筆法,什麼尺寸,與那一枝花的色彩、造型於虛實間會構成什麼畫面,傳遞什麼內涵,這一內涵又表達了多深的思想或情感,只這一招一式便勝過千方百計,這是東方裝飾藝術追求的境界。
我們中的很多人,對自己文化傳統的東西可能並不比一個熱愛中國文化的外國人知道得更多,對西方古典家居藝術的盲目追逐使我們在自己家裏幹了很多傷害眼球的事,視線所及都是擁堵,想象力更是無從說起。
我們需要調整的是對家居裝飾的心態,家居中的裝飾品都是用來把玩和享用的,而且是慢慢地細細地,因爲它們是你生活中沉默的親友,陪伴你發現並安頓內心那些細微的情感需求。(殷智賢)
(解放日報殷智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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