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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本市發生了兩名外牆清潔工因為沒有扣好安全繩,從高空墜落不幸身亡的事故。
一把刷子一桶水,命懸一線蜘蛛人,是高樓外牆清潔工的真實寫照,因為身處高空,他
們更容易被人忽略。只有一次次血的教訓,纔喚起人們對這些特殊人群的關注。
喧鬧的城市中,有這麼一個群體,他們置身高空卻如履平地。兩根繩子、一塊木板,一
個水桶、一些簡單的清潔工具,就是他們全部的裝備。他們是這個城市大樓的美容師,有個
聽上去挺帥氣的稱呼蜘蛛人。在平常人看得兩股戰戰的百尺高樓上,他們心懷忐
忑一次次地穿越城市的上空,為的只是不被生活踩在腳下。對他們來說,每一次任務都是挑
戰,每一次著陸都有非凡的意義,因為迎接他們的可能是溫暖的大地,也可能是冰涼的墓冢。
乾活
身體、膽量、技術一個都不能少
高空作業是個特殊工種,並不是誰都能乾。不僅要具備登高架設作業證,對人的要求
也不少,太高太壯鑽不了窗戶;太瘦小達不到體能與力量的要求。沒有高血壓、沒有心髒病、
沒有關節炎、沒有恐高癥說起這個自己乾了10年的行當,老周如數家珍。
這天,老周要做的這單活是為一家商務樓洗臉,樓高18層。因為路途遙遠,上午8
點不到,老周和他的搭檔們就坐著公司的車出發了。天氣很幫忙,沒有太陽,風也不大。老
周說,這行有規定,大風天下雨天不開工。一邊說著,老周一行人一邊熟練地開始了准備工
作。找固定點、捆紮、放繩子、背安全帶、扣安全扣一切看來都那麼自然而然。但記者
從樓頂俯視一看,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氣。老周說,不到20層的樓對他們來說,還算比較低的,
最高的那次他做過52層。
老周向記者介紹,給大樓洗臉要有膽量有技術有耐力,缺一不可,一般人乾不下來。
在上面乾活,沒有恐高癥和真正做的時候不害怕完全是兩碼事。我們公司來的幾個新人,第
一次出活,著地時都是屁股著地,腿都軟了。不過既然准備在這行做下去,就必須克服恐懼。
其次還要有技術。如果你掌握不好技巧,不懂風向和角度調整,人懸在半空中會來回打轉,
根本貼不到牆面。刮窗子也講究手法,技術越熟練,乾得越快,你懸空的時間就越短。還有
就是要有體力,在半空中,移動全靠腰部和腿部力量。總之,一天下來,運動量不小。老
周說,這些只是蜘蛛人要具備的基本素質,還有很多技術難題是只有高人纔能挑戰的。
老周說的技術難題指的是各種高樓的結構。如今上海已一躍成為全球高樓建築數量第一
的城市。全世界的建築師競相在這裡炫耀自己的奇思異想,這裡儼然成了建築博覽會,但這
一美譽給蜘蛛人帶來的卻是一個又一個的挑戰,建築師在設計時不會考慮是否便於以後清潔。
小徐告訴記者,他雖然乾這行有5年了,但很多建築他至今乾不下來。有些建築設計
很獨特,但是清潔起來卻很麻煩。比如有的建築頂部都是斜面的玻璃,沒有繩子固定點就沒
法操作;有的建築是正三角結構的,連腳著力都很困難;還有的建築樓頂像屋檐一樣,玻璃
外牆都窩在裡面等等。總之,奇形怪狀的都有。小徐說,碰到這種難度大的,通常他寧願
不要高工資也不去冒險,畢竟命是自己的,丟了就再也撿不回來了。
工資
高風險下收入不菲
和大多數服務行業一樣,蜘蛛人也多為外來務工人員,但是,相比其他行業,高風險顯
然為這群人帶來了不菲的收入。
記者采訪了解到,蜘蛛人也分自由工作者(業內稱之為"點工")和全職工,通常點工
的收入穩定在每天200元左右,在年前和金九銀十等旺季,甚至可能開到300元每天,做得好
的點工每月收入近萬。相比之下,在公司就職的全職蜘蛛人的收入則比較穩定。
據老周透露,公司會在和他們簽訂勞動合同時約定一個底薪,然後根據一個月的具體業
務量拿提成,一般情況下,每個月出活20天,收入在四、五千元左右。至於是怎麼算出來的,
老周說,他做了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算清楚過。說到福利,老周表示,沒有一定的,要看
公司的收成如何。
收入存在差距,為什麼還會選擇做全職工呢?年僅25歲的小龔的想法有一定的代表性。
"有正規的公司就有社會保險,有一些公司福利,其他各方面也會相對有保障些。"小龔說,
正常情況下,他們參加一個項目,公司都會為他們再買一份意外保險,像這樣的待遇,在點
工那裡就很少有。這點,身為點工的小徐並不否認。小徐告訴記者,通常選擇找點工乾活的
都是些小老板,他們養不起員工,所以一些額外的開支也是能省就省。
雖說如此,但相對於穩定,小徐更看重自由的生活。小徐說,在公司做,有固定的上下
班時間,即使沒活,也要到規定的時間纔能下班,還要被規章制度約束。而做點工,每天只
要活做完了就能下班,沒有時間規定,有時候做得快的,半天時間就夠了。
記者同時了解到,和其他行業有所不同的是,像小徐這樣從全職工轉為點工,或從點工
轉為全職工的很少。一般情況下,全職工與點工是兩個並不十分關聯的圈子。
無奈
工資時常被拖延
在記者采訪的蜘蛛人中,有70%以上的人將工資發放時常被拖延作為最無奈的事。
在某高檔住宅區,記者碰到了正在現場指揮的小張。他從蜘蛛人做起,通過努力,現在
已經是公司裡的小主管了。即使如此,他同樣也有工資被拖延的苦惱。小張說,這種情況在
這一行很普遍,有點與裝修工人的遭遇類似。雖然明確說好,每月幾日發工資,但真到這一
天時,老板一句沒錢就輕易地打發了。但小張表示,雖然發工資的時間一拖再拖,他們也不
清楚到底什麼時候能拿到工資,但乾這行的老板不缺錢,也不會扣著錢不發,其實只是個時
間問題,所以也沒考慮過要討什麼說法。
身為點工的小曾也持相同的觀點。小曾向記者解釋,其實有時候,老板也有無奈,不是
不肯發工資,實在是沒錢發。小曾說:很多乾這行的老板其實口袋裡沒多少錢,都是拿到
工程款後再發工資。每家公司的出賬時間不同,工程款的支付也有早有晚,所以延遲發工資
我也可以理解,只要別拖欠著不發就行。
可能都抱著這樣的想法,記者從有關部門了解到,勞動爭議中,關於蜘蛛人工資的糾紛
很少,本報信訪室也從未接到過來自蜘蛛人的投訴。
家人
乾一天我的心就懸一天
小曾的兒子還只有4歲,在他眼裡,爸爸是個能騰雲駕霧的超人,但在小曾妻子的
眼裡,她的丈夫是個拿生命當賭注的賭徒。每天太陽昇起的時候,妻子唯一的心願就是
丈夫能安全地回來。所以每天臨近下班的時候,妻子都會守在門口等小曾。在外人看來,這
是小夫妻恩愛的表現,但妻子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記者的采訪中,蜘蛛人的妻子大都不太願意過多地談及丈夫的這份工作。因為她們用
來緩解焦慮的唯一方式就是盡量地不要去想,然後一次次地用相信他作為說服自己的理
由。從她們的沈默中,記者能夠感受到的是一種對生活的無奈。
還沒成家的小龔自從乾了這一行後,每次回家,都遭到家人的圍攻,輪番勸他轉行。
小龔說,他工作的公司裡都是老鄉,每天大家在一起挺開心的,而且每個月收入也不錯。他
知道以他現在的條件,換個行當做,要達到現在的收入水平不容易,但是小龔還是決定做到
今年年底就不做了。他告訴記者,乾這行,累。不是身體上的,主要是心理上的,經常聽到
哪裡哪裡又出事故了,聽多了,心裡也有點發毛,而且他也不想家裡人整天為他擔心。小龔
說,他雖然身在上海,但也能想象得出在老家的家人每天是如何數著日子盼年底,因為自從
他乾這行以來,家人的心就沒一天落過地。
堪懮
近六成沒有作業資格
記者從有關部門了解到,根據規定,從事高處懸吊作業的人員,必須經專門的安全作業
培訓,取得相應的資格證書後,方可上崗操作。蜘蛛人作為其中的一個特殊工種,必須取得
高空架設作業證纔能合法作業。但在記者的調查中卻發現,目前在上海的蜘蛛人中,有近六
成不具備作業資格。
小徐向記者透露,如果有1000個蜘蛛人,400個有證的都是在公司裡乾的,在外面做點
工的基本都是沒證的。一般情況下,接活的小老板手裡握有幾張資格證,所以不論具體是誰
乾活,小老板都可以拿這幾張證來應付工程方。
普陀區房地產學校是上海首家對蜘蛛人進行上崗培訓的機構,擁有十多年教齡的黃震華
告訴記者:上海要求,參加培訓的蜘蛛人必須持單位蓋有公章的介紹信纔能報名,經過培
訓、考核通過,最終取得資格證,而證書是發給公司保管的。這幾年,公司的自我保護意識
加強了,員工如果到另一家公司去做,通常兩家公司會簽訂協議,辦理轉證手續。這也是為
什麼流落在公司之外的蜘蛛人大多沒有資格證書的主要原因。
黃震華同時表示,培訓對於蜘蛛人來說很重要。高空清潔業屬於高危行業,業內人曾做
過統計,一旦發生事故,死亡率達到了98%。而大多數事故都是因為違規操作引起的。因此,
對於目前過半蜘蛛人沒有資質的現狀,黃震華十分擔懮。
專家指點
生命繩和操作繩同樣重要
按照規定,蜘蛛人在作業時,操作繩直接系在身上,同時蜘蛛人背的安全帶上的扣要與
生命繩扣在一起,以保證萬無一失。但在業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流行這麼一個說法,將操作
繩稱為主繩,生命繩則被稱之為副繩,這個叫法讓黃震華十分不解。他說,稱呼上一變就容
易給人產生誤解,有些蜘蛛人在繩子更新的過程中都會首先選擇操作繩,生命繩則使用淘汰
下來的操作繩。其實,生命繩與操作繩同樣重要。如果操作繩斷了,蜘蛛人的安全完全要
依靠生命繩,這時候,生命繩要承載這個人10倍的重量,所以生命繩擔當的並不是輔助的角
色,而是重要的角色。
兩人合作要用四根繩
我在培訓的時候至少說了50遍,一個蜘蛛人要兩根繩,兩個人操作要四根繩。說到
這裡,黃震華加重了語氣。
蜘蛛人這個行業是20多年前從日本引進到上海的,現在日本已經很少使用蜘蛛人了。即
使有需要,他們也有規定,一個蜘蛛人身上要扣三根繩子。但在我國只規定需要兩根,但即
使是這個最基本的條件也有很多人沒有做到。
黃震華告訴記者,很多人以為兩個人同用一根生命繩是沒什麼問題的,但其實不然。曾
經有一個蜘蛛人墜落時將生命繩拉斷,扣在同一生命繩上的另一名搭檔被硬生生地從高空中
拽下,結果兩人都死亡了。
選擇和保養繩子有講究
蜘蛛人的生命完全依靠兩根繩子來保障,繩子對於這個行業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黃
震華向記者介紹,現在市場上魚龍混雜,繩子的價格從20元一公斤到60元一公斤不等,質量
也有天壤之別。通常,不懂行的人看繩子牢不牢靠,只看它的粗細,其實繩子的材質纔是關
鍵。根據規定,繩子要使用?綸和尼龍材質的,至少25000個紐。在使用過後,要用清水衝
洗,然後懸空晾乾,如果發現繩子老化變硬或是起股了,就不能繼續使用了。
上周發生兩名蜘蛛人墜亡事故,報道上說他們繩子是固定在衛星底座上的。對此,黃震
華指出這個固定點的選擇有問題。他還曾碰到過有人將固定點捆紮在避雷針上,這樣的情況
他認為是存在風險的,因為捆紮點必須能夠承受2噸重的拉力。
官方聲音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中國職業安全健康協會已經成立了專門的高空服務業分會。理事
長張寶明專門在講話中指出,我國的高空墜落事故中有60%發生在高空服務業,因此高空服
務業分會應努力維護良好的高空服務市場秩序,提高行業職業安全健康水平,加強自身建設,
完善服務機制。
同時,上海市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培訓宣傳處處長張惠濱也透露,接下去他們會專門召
開會議,研究上周事故的發生原因,吸取教訓並在制度上采取措施改進。
李軼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