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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一條條像血管一樣通向四合院的大小胡同承載著中國民居文化厚重的積淀,它讓炎黃子孫懷著一種特殊的情感仰視自己或別人家的牆頭,那磚瓦上寄托著幾千年來人們對居住空間的感受和思索,些許失落,些許欣慰。而後的時空中,胡同以其特殊的身份詮釋一個城市的歷史和文明,不知不覺形成了中國特有的一種標識。
而對於從建城之日起就頗具西方氣質的天津來說,一座座風格各異的洋樓鬧中取靜,用寬窄不一的小巷分割並佔據了城市核心地帶的幾塊風水寶地,本與這種傳統的居住模式不相乾,但洋樓的圍牆與小巷深處的大山牆、甬道合圍而成的獨立空間卻似乎繼承了胡同的基因,從而形成了一道特有的風景。不同的是,這個胡同很洋氣。
此巷只應天上有 人間能得幾回見
誕生在五大道裡的洋胡同
19世紀下半葉到20世紀初那段特定的歷史時期中,天津和我國其他幾座沿江沿海都市一樣,湧現了由大片歐式民居組成的都市街區,這就是五大道。有趣的是:雖然我國擁有成片西洋建築群的城市不少,但建築形式豐富多變、環境寧靜優雅、整體面貌和諧劃一的這種街區,唯有廈門的鼓浪嶼、青島的八大關和天津的五大道這幾處了。究其原因,大概多半是心理因素。原來,這裡居民構成的特殊性,『使得無論是公寓式的軍政要人,還是成功的實業家們,在當時去凶難卜的社會背景下,全都希圖安逸,不事張揚。』著名作家馮驥纔總結五大道的建築特點時說到,『房屋的尺度宜人,傾向低矮,隔院臨街,院中花木遮翳,掩住裡邊的樓窗。頂要緊的是,院牆全是實牆,很少使用欄杆。』
因此,在這樣『實在』而又『低調』的街區裡,不能像北京那樣,乘坐現代祥子們蹬著的三輪車在胡同裡飛奔,要想品鑒這座座洋樓中凝固下來的建築音符,只能漫步或騎車悠悠地穿行在這些歐式小巷之中。於是我們驚訝地發現:這些把聯排別墅和花園洋樓連接起來的『洋胡同』,向我們展現著一種另類的、美麗而令人神往的意境。有時候,甚至讓人們忘記了建築主體本身。
隔院臨街的空靈與自由1900年,人口已達648萬人的倫敦大都市危機迫使英國社會活動家霍華德提出了『田園城市』的理想。他認為,鄉村擁有大自然的美景,是音樂、詩歌和哲學創作靈感的源泉,理想的『田園城市』應該將城鄉兩者的優點集於一身。他的這一思想得到了廣泛認同。就是在這種思潮的影響下,來華闖蕩的歐洲建築師們在中國近代都市這塊處女地上成功種下了自己設計理念及風格的種子,萌生出了至今令世人驚嘆的小洋樓建築群。
天津的洋胡同,便是這種理想的具化,也是從洋樓文化中衍生出的一種特殊的城市表情。站在胡同口,一種悠然自得的感受油然而生,並不深邃的空間連接著兩座『豐富』的建築,隔院臨街的格局下,曾經多少政要名流於此棲身,多少暗流在靜謐的掩蓋下勃然噴發,最終影響了整個城市的走向。那空靈和自由交織的胡同仿佛有著巨大的引力,讓人懷著此身不知行處的異樣感覺深入其中。藤蘿花架、喬木森森……這,就是天津的洋胡同。
時間與空間的交點建築是首哲理詩,其詩意就飄蕩在這牆頭、樹梢,還有這斑駁生著綠鏽的建築構件上。人在這裡,一種融化在空氣中的建築場立時環繞在周圍。盡管這裡找不著深厚、莊嚴與浩瀚,但也有她獨特的一份婉麗、平和,當然還有濃烈的人情味。倘若是在風清月朗的秋天,踏著一地落葉,走在這個拐角,忽然由頭頂木窗中飄出來一首用小提琴演奏的小夜曲,你會不會放慢腳步,閉目遐思去感受這沁人心脾的陶醉呢?哲人說:音樂是時間的藝術,建築是空間的藝術。站在這兩種藝術的交點,心靈受到了強烈的震撼。
桂林裡是洋胡同的一個代表區域,讓人不由得聯想起上海霞飛坊和梅蘭坊。不同的是,那裡的建築元素是精致堅實的石庫門,而這裡是石深置巷內聯排別墅的小院門罷了,這裡長長的曲尺形西式小巷最像胡同。一條極具南歐陽光風格的小胡同口,空間不大,但卻質朴、生活化。弧形的牆面,和諧而溫暖的色彩送來陣陣溫馨。常常經過這裡,竟會有強烈的南歐亞得裡亞海邊小鎮的感覺。好像穿過巷口,下幾十級石階就會一覽無餘地看到湛藍的海景一樣。巷中凝固了的滄桑感和些許神秘,讓穿行者回到臨街時會有時空交錯的迷茫。
那些動人心弦的發現天津洋胡同進深不大,巷道多不長。但若能深入探尋,還是會有許多動人心弦的發現:遮天蓋地的藤蘿花架綠蔭濃密,深秋枯黃的『爬山虎』掛滿牆頭,在風中抖瑟,襯上深褐色的建築,則『窗影搖群動,牆陰載一峰』了。有的巷子深處居然有非常高大的樹木,雖與小巷不成比例,但卻有著『窗中列遠岫,庭際附喬林』之感。
時光的流逝給這些歐式小巷帶來了滄桑和破損,但那些富有人性的烙印仿佛記錄著歷史的情緒,有呼吸、有感情。趙鑫珊先生在一篇談建築『荒殘美景原理』的文章中寫道:『孤、低、小、荒、斷、野的建築同與之相協調的自然環境交融,往往能組合成震撼人心的哲理詩,其力度絕不在高大厚重的宮殿、樓、廳、館……之下』。這種組合,在地處市中心的五大道洋胡同中隨處可見。
從北京的胡同到上海的裡弄,從巴黎的小巷到京都的石板路小街,比起繁華大街,巷子更富有人性和人情味。『世界各地巷子的絕妙和要害全在一個「靜」字。靜是它的靈魂。』正是這種靜謐,引發了人們充滿小資情調的心靈感受。她的幽深、恬淡,讓城市發現了自己性格中那鮮為人知的一面,讓蠢蠢欲動的靈魂在喧囂之後找到了歸宿,讓原本高不可攀的圍牆故事躍過藤蘿支架『飛入尋常百姓家』。
這,就是天津的洋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