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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勝利(左)在石家莊造紙廠出口衛生紙車間抽檢產品質量(1985年攝)。
2014年2月6日晚,河北省石家莊市一位76歲的老人去世,他叫馬勝利。
30年前的1984年4月,他帶頭承包了石家莊市造紙廠,開啟了『國企承包第一人』的傳奇一生。
30年間,他曾一個月內讓連年虧損的企業實現盈利;他曾承包100家中國造紙企業,打造紙業托拉斯,最終以失敗告終;他曾短暫加盟雙星集團後又離開;晚年他賣過包子,寫了本自傳,低調行事……
這些經歷正如馬勝利生前接受采訪時所說:『失敗也是財富啊,你們說是不是?』
回望馬勝利的30年,作為中國經濟從農村改革轉向城市改革的標志性人物,這位改革探路者的奮爭拼搏、成敗得失,也將留給後人眾多的思考與借鑒。
身體不好不肯住院
春節期間突然離世
2月6日晚,馬勝利在石家莊病逝。
2月7日,馬勝利的家中擠滿了人,多是他生前的親朋好友。
『從去年夏天開始,父親的身體便不是很好,但他一生性格好強,不願給孩子們添負擔,總是不肯入院治療,他說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有那時間不如多陪陪家人……』馬勝利的女兒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近年來父親身體一直不太好,但在春節期間離世仍很突然。『父親因呼吸系統疾病於大年初四住進省二院,沒想到初七晚上10點多就突然不行了……』
『很多老朋友都來送他,也有在外地趕不回來的都打來了電話,我一並感謝了。』馬勝利的夫人對記者說,後事都是按照老伴的意思辦的,一切從簡,只請最親近的家人朋友來家看看,絕不收帛金。
馬勝利在8日『發送』,雖已叮囑家人從簡,還是來了很多市民,送別這位上世紀80年代中國最為家喻戶曉的企業家。
『來了很多人,默默地鞠躬後就站在一旁,也不用家裡人特別照顧,只是為了送姥爺最後一程。』馬勝利的外孫女對記者說。
『從上班起馬勝利就是我師傅,他是中國經濟改革的標志性人物,我和老伴倒兩趟公交車來只想送他最後一程。』今年74歲的李恩連說,師傅屬虎,河北保定人,最早在棉紡廠工作時就以膽大敢乾著稱,大家都親切稱他『馬老虎』,後到造紙廠打造了當時中國造紙行業的『航空母艦』。
據馬勝利的外孫女介紹,一些馬勝利的兒時玩伴也來了,一位老人告訴她,馬勝利兒時就很聰明,頭腦靈活,膽子大,想到什麼就會付諸實踐,『現在餐館裡常用的小紙巾就是他當時推出的,後來造紙集團失敗解散了,但他的一些創造發明和敢乾敢為的膽識都留了下來。』
馬勝利所住的小區,是石家莊的一個老小區。這兩天,他家的門前沒有花圈花籃,只有門前一盞未點亮的燈,剛下過雪的地面腳印凌亂,卻再也沒有馬老的那一雙。
承包首月造紙廠扭虧為盈
位於石家莊和平路北道岔立交橋旁的石家莊造紙廠舊址,如今已物是人非,成了居民區,也很少有人知道這裡輝煌的過去。時至今日,他的一位多年老友老張依舊佩服馬勝利當年的勇氣和膽識,『有幾個人敢寫下那樣的「軍令狀」?』
1984年,馬勝利所在的石家莊造紙廠已經連續3年虧損。3月28日,石家莊造紙廠門前突然出現一份《向領導班子表決心》的決心書:我請求承包造紙廠!……達不到目標,甘願受法律制裁。
這80多個字的決心書就出自當時該廠46歲的業務科長馬勝利。決心書貼出後,他的科長職務被免掉了,因為『野心大暴露』。而馬勝利的『大膽之舉』得到了當時石家莊市政府的大力支持,1984年4月19日,馬勝利簽了合同,立下『軍令狀』,正式承包石家莊造紙廠。
上任後,馬勝利提出了『打破鐵飯碗,打破鐵工資』,拿出了『三十六計』、『七十二變』等一系列企業管理和改革的措施。頗具商業頭腦的他還做了很多新鮮的東西,例如現在飯店廚師戴的那種白色的帽子,就是馬勝利發明的;婦女用的衛生巾,以前辭典上沒有這個詞,也是馬勝利搞起來的。結果,承包第一個月,造紙廠利潤超過21萬元,第一年140萬元,第二年280萬元,第三年320萬元……承包4年間利潤增長21.94倍,當年企業便上繳國家稅金180萬元。
1985年7月26日,全國的報紙都刊登了新華社的長篇通訊,題目是《時刻想著國家和人民利益的好廠長馬勝利》。馬勝利很快成為炙手可熱的新聞人物,各種榮譽也紛至沓來。
『從那時起,馬勝利成了全國最著名的廠長,他的名字也被「馬承包」替代了。』老張說,那幾年,他幾乎沒見過馬勝利,『不是在談生意就是在作報告演講。』
盲目擴張廠子虧損被迫退休
1987年那段時間,馬勝利成了改革精神的化身,承包就是他的名片。『當時有近千家造紙企業希望馬勝利來承包,甚至有企業打出「強烈要求馬勝利廠長承包我廠」的橫幅。』老張說,這一切都來得太快,讓馬勝利也沒想到。
在那種情況下,馬勝利對外承包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快時,他48小時就完成了對一家企業的考察、洽談、承包全過程。1988年1月,『中國馬勝利造紙企業集團』成立,提出目標是『在全國承包100家造紙廠,打造中國紙業托拉斯』。他一人擔任100家分廠的法人代表。
『這旋風般的節奏,本身就是一曲改革的頌歌,不是麼?』當年有媒體盛贊『馬勝利衝擊波』。
同年馬勝利第二次榮獲全國『五一』勞動獎章。迄今為止,全國也只有他一人兩次獲此殊榮。至此,他的輝煌也達到了頂點。從1989年下半年,盲目擴張帶來的諸多問題開始暴露。1990年石家莊造紙廠虧損300多萬元;1991年5月,馬勝利造紙企業集團解散;1995年,時年56歲的馬勝利被上級單位的一句口頭通知免職退休,全程不到5分鍾。
晚年生活賣過包子寫過自傳
為了生計和再創業,被免職後的馬勝利在當時石家莊火車站北邊的街上開了一間『馬勝利包子鋪』。在媒體的報道中,馬勝利在街上一吆喝比當年做廣告還轟動,吸引了大批慕名而來的食客。經過兩年的經營,他甚至賺了30多萬元。馬勝利的包子鋪在城市道路建設中被迫拆除。
包子鋪關閉,馬勝利拿著賺來的錢又辦起了馬勝利紙品經銷公司。他給自己的產品取名為『援旺』牌衛生紙、『六月雪』牌餐巾紙,由保定市一些生產廠家生產後,他拉回石家莊銷售。但是這家企業幾年後便漸漸消失了。
十年前,他曾想過東山再起。2003年11月,『光輝歲月,奠基中國——1988年首屆中國優秀企業家西湖聚會』在杭州舉行。這次聚會雲集了馮根生、汪海、魯冠球、馬勝利等中國赫赫有名的眾多企業家。聚會之後,雙星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汪海『承包』了馬勝利,在社會上又掀起一片漣漪。之後,馬勝利擔任了由雙星集團全資注冊的雙星馬勝利紙業有限責任公司的總經理,在雙星聘任馬勝利的新聞發布會上,『雙星老汪「包」老馬』的橫幅頗為醒目。馬勝利似乎並不在乎誰『包』誰的說法。62歲的馬勝利穿上了西裝紮好了領帶說,『5年以後成為億萬富翁』。
然而,這次『承包』很快便悄無聲息了,原因至今仍然是一個謎。多年後,馬勝利談起那段歷史時已經很淡然:『剛開始(汪海)說辦一個廠子來,如果辦我就想給他幫幫忙,後來也沒搞起來。那是國有企業,什麼事情也都不是汪海一個人說了算。後來也有朋友讓我進他們的廠子幫忙,一個月給幾千元錢,我覺得跟個討飯的似的,也就不去了。』
『一輩子要強,就想著為國家作貢獻』是馬家人對馬老最准確的認識,在家人眼裡馬老很強勢,可也講道理,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有理有據。這樣的改變,跟他出自傳反思自己的錯誤不無關系。2000年,一本具有自傳性質的書籍《風雨馬勝利》出版,馬勝利在書中總結了自己的『十大失誤』,『第一條就是頭腦發熱盲目擴張,當時只想著承包潛力很大,前景很好,那時候讓我停下來,不發展,是不可想象的。』
新報記者劉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