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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計劃三年投入財政獎補375萬元,撬動農地流轉1.5萬畝。
仲秋時節,地處蘆苞鎮北隅的獨樹崗村,一如既往的恬靜。此時,一場開村600年來最大規模的土地流轉探索正悄然啟動。
經過兩個月的『軟泡硬磨』,獨樹崗村下轄的榕格村小組終於『傾掂數』,將分散在四個生產隊的300畝的魚塘成功集約起來,對外發包給外地的養殖大戶,用以發展集孵化、養殖、流通於一體的高值水產基地。
農地如『撒胡椒粉』,一直是三水農業發展的『心頭之痛』。在今年初三水兩會的一場討論上,區長陳英文就直言三水農業要發展優質項目,首要做好農用地的集約,做好農民的思想工作。日前,三水出臺財政獎補激勵政策,計劃安排375萬元財政資金,集約流轉1.5萬畝土地,讓農地從『撒胡椒粉』變成田連阡陌。
土地流轉,一直是農村改革的一個敏感而復雜的話題,自2001年起在全國多地都曾有試點,但由於涉及農村土地產權的變更,其深度推進的過程中往往遭遇紛繁復雜的現實難題。
作為本次三水農村綜合體制改革試點的五大領域之一,土地的集約流轉不僅是現代農業規模化發展的重要前提,更是對土地經營模式的全新探索。如何保障土地流轉的好處能真實落到產權主體——農民的頭上,需要『既勇於衝破思想觀念的障礙,又勇於突破利益固化的樊籬。』
『拉鋸戰』終於告捷
10年前就當村長,隨後又在村黨支部委員的位置管了農業6年,早過知天命之年的蔡達初,在今年剛上任獨樹崗村黨總支書記不久,就接到一個關於土地集約的考驗。
眼看著下轄榕格村的幾塊承包出去的土地即將到期,這幾塊土地位置相近,但因為分屬原來的四個生產隊,各有各的算盤,所以要集約起來難度不小。
獨樹崗開村600年,歷史悠久,但在蔡達初看來,村民的意識也比較保守。『假如你這個隊有50畝,我這個有70畝,各自寧願守著十幾、二十畝地虧本種下去,也不願將土地整合在一起發包給外人。』
對於土地集約的問題獨樹崗內部也有兩種意見:外出打工的村民比較支持,因為土地連片發包可以抬昇價格,從而提高集體分紅收入,但留在村中依然農作的人,則擔心土地流轉出去會影響其生計。
『真正堅決反對的人大概只有10—20%,更多要爭取的是中間派,這些人對土地集約流轉的態度比較猶豫,主要是對外來人和新事物顧慮較多,將連片魚塘可獲2000元/畝整治補貼等利好政策介紹清楚,態度慢慢就有所軟化。』在蘆苞鎮農林漁業局常務副局長錢宇勤看來,要破除思想障礙,最重要多點跟村民講利害、擺道理。
與獨樹崗相似,在相距僅五六公裡的大塘鎮莘田村,更早前已經歷了一場更為漫長的土地集約『拉鋸戰』。
莘田村約有4200人,下轄7個自然村、24個村民小組,各自然村的農地犬牙交錯,土地開發各自為政。兩年前,村黨總支書記李毅華就打算鼓動村民,將零散的土地跨自然村整合,實現連片開發。
但村小組之間的土地各有差別,地理位置等條件都不盡相同,統一發包價格會否被拉低?此外,外來引進的種養大戶或農業企業一般要求土地承包期在10年以上。雖然合同裡明確承包價將按一定周期遞增,但村民還是擔心,如果簽約時間太長,土地昇值又快,與合同價差距大,自身是否會吃虧?
『未來土地昇值空間難以預期,現在簽約會有穩定收入。另外,就算十幾年後合同價與時價有差距,但這差距也會在簽約開始的時候彌補,因為土地從分散承包變為連片發包,每年每畝的價格增幅空間很大。』為了說服村民,莘田村委會多次召開會議討論,李毅華常跟村民爭得面紅耳赤。
最終,李毅華還是做通了多數人的工作,於今年初成功集約了3000畝魚塘,連片承包給一大型水產養殖公司。
而分散在獨樹崗四個生產隊手上的300畝土地,經過近兩個月的『軟磨硬泡』,也於上周三登上集體資產交易平臺,並成功流轉給南海的水產種養大戶。『土地集約流轉後,溢價28%,且每五年還會遞增10%,預計村小組每年集體收入至少多10萬元。』蔡達初表示。
農地集約突破『撒胡椒粉』之困
上述兩條村的經歷,某種程度還折射出三水農業現代化經營之困。
按照現代農業的發展理念,規模化、集約化經營應是大方向。但現實是,作為珠三角的農業大縣的三水,農業生產經營方式依然比較粗放。
據了解,在三水約60萬的人口總數中,其中四分之一的農業人口,佔用著農用地35.1萬畝,但去年所產生的農業增加值為29.04億元,只佔GDP的1.6%。『相當一部分土地甚至還在曬太陽,在用的土地由於沒有規模經營,產出效益不容樂觀。』三水區委書記蘇偉波認為,農地資源利用效率低是制約三水農業發展的關鍵。
以在三水日漸興起的水產養殖為例,目前三水水產養殖面積約15.74萬畝,產值近10億元。魚塘平均畝產僅631公斤,平均產值6000元,年均產量、產值居佛山五區末位。『水產業的集約化、規模化經營程度不高,主要以散戶養殖為主,且品種多為傳統四大家魚,多是塘頭養豬、水面養禽、水下養魚的傳統養殖模式,效益低。』三水區農林漁業局漁政大隊教導員鄒仁有分析。
另據統計,規模以上(50畝以上)的集約種植面積不足1萬畝,其中大塘4家企業、5家農民專業合作社加起來,只佔了4000多畝,蘆苞約3000畝,其餘鎮街零散分布。
今年初,三水兩會的一場分組討論上,區長陳英文直指農用地集約問題,稱要改變當前『撒胡椒粉』的分散狀態,就『不愁沒有好項目』。
隨後不久,三水專門出臺財政獎補辦法,明確面積在300畝以上、且承包期在10年以上的單宗連片土地,將對流轉出承包經營權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給予獎補,鼓勵農村土地連片流轉。目前已成功流轉近4000畝,超出預定目標。
據悉,莘田村通過流轉所引入的項目投資達4.8億元,將以『公司+基地+養戶』模式,以石斑、大鯢、金錢龜等為主要品種,打造高值水產養殖、觀光旅游的三水魚世界。而獨樹崗新近集約的300畝土地,也將發展成集孵化、養殖、流通於一體的高值水產基地。
『基地佔地面積雖不是十分大,但產出相當可觀,通過引入混養和密殖技術,僅2畝半的魚塘就能產出4噸的花錦鱔和6000多斤的筍殼魚。』錢宇勤表示,待明年基地運營見成效後,將形成強烈的示范效應,帶動本土農戶提昇養殖技術的同時,有望破解長期困擾當地農業發展的流通難題。
思想障礙與利益固化樊籬待解
事實上,土地流轉一直是農村改革發展的一個敏感而復雜的話題。自2001年起在全國多地都曾有試點,但由於觸及農村土地產權的變更,其深度推進的過程中往往遭遇不少紛繁復雜的現實難題。
『租期和連片是土地流轉的兩大難點。』三水區農林漁業局副局長蘇鋒介紹,三水不少農地都具備連片開發、規模經營的條件,但承包期不一或需要跨區域整合成主要的『絆腳石』。
上述兩條村的案例都一定程度上證明了蘇鋒的觀點。
據介紹,此次獨樹崗村的土地集約之所以相對容易,原因在於幾塊相鄰的土地均同時在今年到期。『這條件在今年是獨一無二的,其他的地有的3—5年,有的8—10年,承包合同期參差很難統一。』蔡達初說。
而莘田村的土地集約流轉之難,主要卡在不同村小組的多元利益的協調上。『同一村委會內部尚是如此,遑論跨行政村甚至跨鎮的土地整合。』有從事農村工作的乾部透露,位於樂平鎮一處面積不小、區位條件甚佳的魚塘,由於屬兩村小組共有,但彼此關系勢成水火,導致該魚塘長期丟荒。
『所以我們選取的試點多是地緣血緣關系密切、產權相對明晰、村民意識比較配合的村。』蘇鋒表示,此次出臺政策將獎補主體定為集體經濟組織,也是希望增強其推進土地集約流轉的積極性和協調能力。
而在本土觀察人士看來,土地流轉最根本要衝破的是農村思想觀念的障礙和利益固化的樊籬。
『首先是農民根深蒂固的對土地依賴。尤其是45歲以上的農業人口,缺乏必要的就業技能和素質,而子女都在上學,唯有靠耕地纔能養活一家人,這批人風險意識甚強,擔心無地種、無塘耕,對土地流轉有一定的顧慮。』
此外,由於上世紀90年代末,三水以土地為中心的農村股份合作制改革並不徹底,雖然建起了股份合作社的框架,土地也集中到集體經濟組織統一發包,但實際上並未完全打破本村人投包的地域局限,農民未能『持股進城』,土地依附性難解,久而久之便形成一批靠低廉地租長期佔有土地的既得利益群體。
一旦農村集體資產逐步走向規范化、市場化流轉時,這部分人獲取土地的成本將會增加,利益也會受損,進而形成一股公然抵觸土地流轉的勢力。蘇鋒坦言,三水農村的確還存在少數村霸或宗族勢力乾擾的土地投承包的不良現象,『是少數人侵害多數人的利益。』
『不過,隨著農村集體資產交易辦法和平臺的完善,這種現象將逐漸減少。』蘇鋒介紹,目前三水出臺《農村集體資產管理交易辦法》已明確,單宗合同15畝以上(含15畝),且第一年年標的金額在2萬元以上(含2萬元)的農用地發包,必須進入鎮級交易平臺交易。
據統計,截至去年12月,交易平臺累計交易資產726宗,年成交總額3018萬元,增值19.21%。在此過程中,不少村組已看到了土地集約、公開對外投包的好處。
對於部分願意守土務農的群體,此次三水農改也提出,推動以土地為核心的農村集體資產產權改革,鼓勵農地適度規模流轉向家庭農場集中,未來三年計劃安排375萬元財政資金實施獎補,擬集約流轉土地1.5萬畝。同時探索引導農戶將土地承包經營權、宅基地及住房置換成土地股份合作社股權、城鎮社會保障和住房保障,逐步形成土地流轉、集體經濟留用地、宅基地與就業保障相銜接的政策體系。
而在獨樹崗村,蔡達初盤算著,村裡土地集約流轉的高峰還要再等3—4年。『那時租約集中到期可以騰出過千畝的土地,今後土地承包期也要盡量「齊步走」,方便村裡更好地集約經營。』
新路
土地入股能否為集體經濟探新路?
『如何在堅持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性質的前提下完善聯產承包責任制,既保障基本農田和糧食安全,又通過合乎規范的流轉增加農民收入?一系列問題在下一步改革中要好好研究。』今年7月,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視察武漢農村綜合產權交易所時,提出如是課題。
事實上,土地流轉作為近年來農村土地制度重點改革突破的領域,經營權出租只是其中一種形式。2008年發布的《中共中央關於推進農村改革發展若乾重大問題的決定》,就提出按照依法自願有償原則,允許農民以轉包、出租、互換、轉讓、股份合作等形式流轉土地承包經營權,發展多種形式的適度規模經營。
其中,土地股份合作制就被視為前期投入小、回報大的一種新型土地經營模式。在重慶、蘇州等地都曾有過成功的探索經驗。
該經營模式比較多樣靈活,可以由農村土地作價入股建立土地股份合作社,由合作社統一自主經營,分別由本社社員承包管理,經營收益超出部分由合作社和承包者按比例分享;也可以由合作社通過招商引資,再將入股土地集中出租給投資者,合作社成員參與生產、收購、加工、銷售等環節,農民由此不僅獲得了股份分紅,還可獲得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實現收益的多元化和最大化。
還有一種『內股外租』的方式,即農戶將土地經營權自願入股後,不願意直接參與土地經營和管理的,可由合作社租賃給農業龍頭企業經營,只依據入股的股份分享土地租金收入。
目前,這種新型的土地經營模式已逐漸引起三水農村的注意,不少村乾部甚至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土地入股可以降低農村發展前期投入的融資成本,而且有實業項目的支橕,有利於集體經濟的做大做強。』
但在高收益的背後也隱藏著風險。據蔡達初透露,獨樹崗村早年就曾嘗試土地入股的方式參與蘆苞高爾夫球場經營開發,但由於該球場經營不善,再加上村與經營者之間的賬目並不清晰,最後不了了之。『引入的項目要非常有實力,纔能降低土地股份合作的風險。』
『長遠來看,這應該是一個方向,但關鍵是要取得村民的信任。』錢宇勤介紹,目前獨樹崗2公裡外的把崗村已計劃與當地一家園藝公司合作,商議通過土地入股的方式擴大經營。該公司從2008年開始租用村裡40畝的土地,年產值高達3千多萬元,良好的發展前景也吸引了村集體的關注。
心得
說服村民最緊要『曉之以理
動之以利』
農村工作很難做,幾乎是所有有過基層經歷的人的共識。尤其在土地集約流轉的問題上,各方利益意見不一,而政府、村委會往往只能發揮協調引導的作用,用錢宇勤的話說就是,『關鍵是要多下村,做通村民的思想工作。』
為了這次300畝的土地連片開發,錢宇勤可謂磨破了嘴皮。前前後後花了近2個月,真正堅決反對的人大概只有10—20%,主要爭取的是中間派,將2000元/畝連片魚塘整治補貼,和集約300畝以上可獲得財政獎補等利好政策介紹清楚,態度慢慢就有所軟化。
『農民很現實,外人看上去是自私,但其實是在自保。』在采訪過程中,深諳鄉村辦事邏輯的蔡達初多次強調這一觀點。『首先我會跟村民算清楚賬,究竟土地連片對外發包的利弊如何,然後要讓村民明白這樣一個道理:有捨纔有得,現在土地是要租給人10多年,但最後還是歸村裡所有的,而且這過程中,集體收入每年都是遞增的。』
此外,在農村這個熟人社會,必要的人情往來也成為破冰的重要手段。『有時為了拉近與村民的關系,取得其對土地集約的認同,喝酒聊天在所難免。』有參加此次土地集約的乾部坦言。
政策點擊
連片流轉土地至少可獲60萬元獎補
為加快農村土地適度規模化經營的步伐,日前三水專門出臺了《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財政獎補政策實施細則》(下稱《細則》),明確單宗合同符合連片土地面積在300畝以上,且承包期在10年以上的,對流轉出承包經營權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或農村社區給予獎補。由區財政安排專項獎補資金,用於扶持和促進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
其中,由農村股份合作經濟社直接流轉成功並符合相關條件的,將按合同期200元/畝/年的標准給予轉出方獎補。而由農村股份合作經濟聯合社(農村社區)向農村股份合作經濟社集約土地後進行承包經營權流轉成功的,將在合同期內一次性給予該農村股份合作經濟聯合社(農村社區)50元/畝的獎補;對流轉出土地承包經營權的農村股份合作經濟社按200元/畝/年的標准給予獎補。若以此計算,則按規定連片流轉土地至少可獲60萬元獎補。
此外,《細則》還要求,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發包的農村土地必須按照規定流程,到鎮級農村集體資產管理交易平臺進行交易。在流轉後的農村土地上從事的經營活動,要對當地村民具有示范帶動作用。
專題策劃:王伯樂趙進三宣
專題統籌:趙進
本版撰文:南方日報記者羅湛賢
通訊員蘆宣
本版攝影:南方日報記者盧奕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