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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羊城晚報記者林清清
馬岩松
北京MAD建築事務所創始人,任教中央美術學院。重建紐約世界貿易中心方案,被中國國家美術館館藏。首位在國外贏得重大標志性建築項目的中國建築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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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城市缺少個人情感,所以很多人會覺得在城市中只是生存,而不覺得有歸宿感,所以我覺得未來的城市要改變這種根本的價值觀。
●變革就是抱著一個批判的心態,但是積極的態度去做。我希望中國的城市不僅僅是聚集財富、資本和權利,而是有人文意義的。
●設計一個更好的房子,讓人有自由,這就是我的想法。我的作品都是從反叛開始的。
馬岩松無疑已經是時尚界的名人。『年輕有為』常常是外界給予他的標簽。作為首位在國外贏得重大標志性建築項目的中國建築師,羊城晚報記者早已在眾多奢侈品牌的活動中見到他的身影。
他當然不會拒絕任何標簽,他的建築事務所名字就叫MAD,瘋狂。正如這次采訪經歷,其實也挺瘋狂。
原定下午5點的采訪,一直等到晚上10點纔進行。因為他為了參加尊尼獲加的『致敬變革者』活動,當天專門從迪拜飛回來。但是飛機晚點了。他在落地後的4個小時內,趕到了現場。
近10小時的飛行,加上時差,采訪前,他已經喝了兩杯酒。面對眾位記者等得心焦且輪番的采訪攻勢,采訪完還有記者提出拍攝要求,看得出他精神已經不支,但他還是橕了下來。他說,建築設計師是需要一些社會影響力的,這樣纔能實現理想,改變人的生活。
對話馬岩松:
山寨的城市沒有文明
羊城晚報:建築對於人們的生活、情感、價值觀的影響有多大?
馬岩松:現在中國基本上就是一個山寨的城市,把整個的曼哈頓文明直接套用過來,所有的城市的CBD其實都是這個模式,這不是一個建築的問題而是一個文化的問題,覺得變成美國的現代化的成就就是一個理想,然後對自己的文化、曾經的精神世界沒有感覺。
人類的思想往哪兒走,就我個人判斷城市他有民主的一方面,關系到民生問題、交通這些問題。但是人在一個城市裡在於精神的一個東西,也就是我們說的對一個城市有歸屬感,這東西是一個非常高層次的東西,我們相信一個智者一個偉大的哲學家告訴我們一個思想上的燈塔,其實偉大的城市就是有這樣的一個東西的作品。
所有人都對我們現在的城市有很多看法,雖然我是建築師,但我從情感角度講,我對城市的理解更像一個普通人,你對它批判,你就會有新想法出現,這些想法和平時看到的不一樣,就會成為變革的開始。
羊城晚報:現在每個城市都有些建築很有視覺衝擊力,似乎建築已經成為一種形象野心的表現,你怎麼看待?
馬岩松:如果我費了半天勁建了一個城市不是我想要的,最後經濟運作再好,再成功、GDP再高都沒用。我覺得就是在過渡到文明階段,價值觀上的優先次序問題。我覺得現在中國還遠遠沒有到把個人的價值和精神作為考慮因素,不是說首位的問題,就連考慮都沒有考慮,所以大家會覺得在城市中迷失了,高樓大廈跟我有什麼關系?
因為在文化上沒有准備好,可是城市化進程又進行了30年,如果在未來的30年,還沒有變革的話,那就是非常遺憾的。
其實我不是去顛覆高樓,我是顛覆高樓所代表的庸俗的含義。因為現在的高樓是沒有人性的,他其實是一個紀念碑式的東西,他的根源是人征服自然,誰能建一個更高的東西。我覺得像央視大樓就是中國的一個帝國大廈,這種國家的野心的一種表現,所以他跟平常人沒關系。現實中我們必須共享城市,這麼多人生活在一起,你想一下如果地球再出現幾倍的人口怎麼辦?它其實是一個現實,但是密度和高層並不是問題,怎麼以人文的精神去建一個城市,令城市中的人有歸宿感纔是關鍵。
偉大的城市需要有歸宿感
羊城晚報:你說建築要有歸屬感,恰恰很多人認為現在那些標新立異的瘋狂設計並沒有一種歸屬感,很多人認為這種建築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並沒有體現一個地方的特色的,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馬岩松:我覺得是有一個概念的混淆,我們認為所有的跟傳統不一樣的東西都是標新立異。我們每天都在變化,但有些表面很特別好像有變化,跟本質上有變化是不一樣的。在我們看起來,對於我們發生真正影響時代的肯定看起來也是標新立異的,但還有一些看起來也是標新立異的,卻是沒有意義的。
剛剛說的自然人文的結合,我見過紐約新建好的一個摩天大樓,是綠色建築,非常綠色,花了很多錢也得過很多獎,我們都認為這個是時代的標志,但其實這棟樓裡面的結構跟50年前的摩天樓是一模一樣的。我想在這裡面工作的人還是想周末下班到大自然的環境中去。我們為什麼要在一個沒有自然光,空調溫度一度都不能改變的地方?這難道就是綠色建築嗎?他只是一個技術上的一個更新。技術不是人文的東西。
羊城晚報:您之前也提到無論是做建築還是城市一定要有超前的意識,帶有一定空想成分在裡面?
馬岩松:剛剛在論壇上我想跟賈樟柯導演討論的,就是關於未來主題的電影,我問過好多導演,中國為什麼沒有未來的電影,從來沒有科幻片,或談一個未來的人文的電影?不想未來,談到未來就恐慌,也許是現實能抓得住摸得著的東西比較實在。
我希望建築是一個在思想上有超前的或者說對未來有一個想象的東西,所以它即使變不成現實只是停留在抽象的狀態,但是能對人的思想產生影響,他不會耗費大量的金錢建一個城市就是一個垃圾,其實我們現在建的垃圾還少嗎?
任何設計都是反常規的,常規就是現狀,現狀就是一個習以為常的東西,存在著各式各樣的問題。所謂的未來我覺得不是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夢,或者一個人的野心,他應該是針對現實中的問題的一種反映。你所說的更好的未來,其實就是針對現實中不好的地方,任何的設計都是自然而然反常規的,因為現實是不完美的。
建築師需要一些社會影響力
羊城晚報:現在建築設計師成了時尚圈紅人,你覺得這反映了人們對生存狀態的關注,還是標簽式的名人效應,把設計師當作一種大玩具?或者說,當建築設計成為一個全社會談論的越來越多的東西,對於建築師來說是好是壞?
馬岩松:我覺得是一種對文化上的一種共通的東西。我們其實今天不再談生存問題就是在談一個生活問題,就是一個價值觀和文化的東西,所以可能十年前大家還以為建築師是一個帶著一頂安全帽去工地弄水泥的概念,因為大家不會覺得城市影響我的生活,其實我覺得是因為現在對精神上的一種追求。
另一方面,像梁思成這麼接近權力核心的人,有些理想也無法實現,所以我覺得建築師是需要一些權力,一些影響力的。如果你代表著一定的社會影響力的,你纔有可能實現你的理想。我覺得這是工作的一部分,跟個人的喜好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