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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蘭
著名黃梅戲表演藝術家,國家一級演員。1984年首次參加央視春晚,開始為全國觀眾所熟悉。曾多次獲得梅花獎、文華獎、白玉蘭獎、金鷹獎、飛天獎等獎項,並於2008年獲美國紐約市文化局、林肯表演藝術中心和美華協會頒發的『亞洲最傑出藝術家終身成就獎』。現任職上海戲劇學院戲曲音樂劇專業教師,致力於音樂劇與中國傳統戲曲的嫁接改良和中國音樂劇人纔的培養。
印象:將舞臺上的光彩帶給更多人
2012年12月,上海戲劇學院09級戲曲音樂劇班畢業大戲、百老匯經典音樂劇《理發師陶德》在上海戲劇學院劇院公演。從美國百老匯歸來的王洛勇和馬蘭聯手培養了4年的這一批學員,為觀眾呈現了精彩的音樂劇演出。演出之前的排練現場,人頭攢動中一下子就發現了馬蘭。她身著一襲黑衣黑裙,身段依然曼妙婀娜,舉手投足間帶著一分優雅,半分俏皮,光彩依然。
對馬蘭的采訪在上海戲劇學院的『餘秋雨大師工作室』進行。餘秋雨平時很少到校,反而是馬蘭這幾年常常來學校教課,這裡便成了她辦公和處理事務的地方。工作室是一幢歐式二層小樓,幾十平方米的會客室,迎面擺放著一架鋼琴,兩側的書架,一端展示了中外出版社出版的餘秋雨作品,另一端擺放的則是餘秋雨作品的盜版書。馬蘭說,每次他們外出旅行,看到有餘秋雨作品的盜版書都會收集回來,『版權官司沒法打、打不勝打。』她說笑道,『就當是為文化傳播布道吧。』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是馬蘭舞臺演出最密集的時期。主演黃梅戲《女駙馬》一炮走紅之後,她又出演了《風塵女畫家》《無事生非》《紅樓夢》等多部新編劇。在舞臺上,她把傳統戲曲和現代精神結合得恰到好處,既保持了黃梅戲本身的清新質朴,又使這種源於民間的舞臺藝術變得典雅、大氣,擁有了更寬廣的空間。那時候,戲劇大師曹禺在看過馬蘭的表演後評價說:『馬蘭,你在舞臺上很亮!』馬蘭,她是用自己的人生積累和全部的生命能量,來展現劇中人物的光彩,她在臺上,就有了一種攝人心魄的亮度。
說到當年與餘秋雨相識,源自於馬蘭敬重的一位老師送給她一本餘秋雨的專著《藝術創造工程》。共同的藝術追求、同步的思想在他們之間架起了一道溝通的橋梁。多年來,夫妻二人夫唱婦隨,餘秋雨在戲劇創作領域進行了深度探索和嘗試,馬蘭也將餘秋雨的戲劇觀念在舞臺上做了精彩的表達。
兩人第一次合作,是1992年的《紅樓夢》,1999年再次合作,由餘秋雨策劃、編劇,馬蘭主演的大型黃梅戲《秋千架》,融匯了大雅與大俗,充滿童話色彩的作品吸納了民歌、西洋樂、古典音樂、流行音樂的元素,現在回過頭來看,這部黃梅戲在當時的確是一次非常具有超前意識的藝術創作。2008年,馬蘭和餘秋雨再度為觀眾帶來了大型音樂劇《長河》。這部音樂劇還特別邀請了香港導演關錦鵬、音樂人鮑比達、設計師張叔平等多位華人藝術大家共同創作。如果說《秋千架》奠定了馬蘭跨界舞臺劇的發展方向,那麼《長河》之後,馬蘭已經形成了性格鮮明、成熟的藝術觀。上海戲劇學院以此劇為契機,嘗試開辦戲曲音樂劇專業,並邀請馬蘭負責組織教學,探索中國戲曲和西方音樂劇嫁接的方式,同時也要培養出年輕一代的中國音樂劇演員。最近幾年,低調淡出公眾視線的馬蘭將主要精力放在了教育上。她帶的這一批學生,經過近4年時間的專業學習與舞臺實踐,已基本具備了戲曲、音樂劇綜合表演的能力。她說,這次排演的畢業大戲《理發師陶德》是西方音樂劇的經典,2013年上半年這些學員還要再排一出原創音樂劇,以東方的形式詮釋中國古典唯美的故事。她要求自己的學生畢業以後具備兩種演出能力,中國故事也能演,外國故事也能演。她說:『因為我們覺得,在中國肯定會有越來越多的演出公司想要做中國故事的舞臺演出,演員如果僅僅會用英文唱音樂劇,光是爵士啊,踢踏舞啊,肯定是不夠用,勢必要求我們在培養學生的時候要加入原創的、本土的元素。而要想做好這些事,一定要有一雙明白的眼睛,要有一顆冷靜的、不浮躁的心,纔會知道你做的東西是對的還是錯的。』
激活古典戲曲裡的現代元素
記者:您當初為什麼會想到做這樣一個戲曲音樂劇專業?
馬蘭:以前上海戲劇學院音樂劇班一直是以西方音樂劇為培養方向,以這種方式的演出能力來考量學生的專業。從學校來講,希望做中國本土的音樂劇,這一點和我不謀而合。09級戲曲音樂劇的這一撥學生是第一屆,要畢業了,馬上要招第二屆。對我來講,我是做戲曲的,我認為戲曲本身有很多很多好的資源,我們身在其中就像挖寶一樣,很多東西是能夠和西方音樂劇碰撞激活的。因為很多人也說,其實戲曲就是中國音樂劇,是可以這麼解釋的,但問題是戲曲觀眾現在越來越少,作為第一線的演員,我也認為戲曲創作確實顯露出了一些問題。我們必須設法能夠站在現代和國際的角度,從戲曲裡面選擇現代人喜歡的元素,把這些東西拿過來,跟西方的音樂劇嫁接,在舞臺展現新鮮的生命力。
記者:戲曲和音樂劇具體的嫁接方式是什麼?
馬蘭:應該會有很多種方式,目前我們在一點點試著做。西方音樂劇有值得我們特別關注的地方,它自由的表達方式、藝術手法、生命活力等等。可看性也強,特別是時代感和時尚感。如果能夠把戲曲好的東西加進來的話,對戲曲也會是很好的幫助。我們試驗過用中國戲曲裡一個唱段,把它的節奏狀態和發聲稍做改變,結果出現了一種完全不同的音樂風貌,非常有趣。在接下來的原創音樂劇裡我們將會有更多的表達。
記者:您做戲曲音樂劇考慮過市場嗎?
馬蘭:我們做過社會調查,問認識不認識的各種年齡層、各種職業的人,得到的結論絕大多數都是不願意主動去看戲。如果有兩場演出讓他選,其中一場是戲曲,一場是其他,選擇其他的人很多。所以這樣來講我們必須要面對現實。不論你的演出樣式是什麼,你一定要美,好看、好聽,要打動人心,現在打開電視看到的戲曲,總覺得有不少問題值得思考。我努力做好自己吧。
記者:我也覺得音樂劇的舞臺表現形式比話劇更豐富,更能吸引人。
馬蘭:其實現在的話劇也不是一味地在說話了,我們看到好多話劇都加了大量音樂、歌唱、舞蹈的內容,但是它主要還是以語言魅力來吸引觀眾。音樂劇呢,如果我們多看,就會發現音樂劇其實是個無所不能的筐。什麼都能往裡面扔,所以它的自由度和多元性就很強。我本人是很喜歡這個樣式。我相信如果我們堅持做一些中國年輕人喜歡的、有現代節奏感、能夠和他們產生情感共鳴的舞臺戲劇,這樣的演出一定還是有市場的。
記者:這種東西方藝術的嫁接,是否會破壞中國戲曲的原生態?
馬蘭:首先來說,在中國戲曲中京昆的套路非常嚴謹,假使融入西方的東西肯定會有隔閡感。京昆可以更加提純,在視覺、聲腔、服裝造型美的層面上往更精致、更高級的路上推進。如果搞原創音樂劇,我可能要選擇大眾都能接受的方式。不僅僅是黃梅戲,將來有可能的話我希望秦腔、梆子、越劇,包括花鼓戲,豫劇都可以加入進來,會更好玩,可能性更多了。中國原創音樂劇加入戲曲元素,這個探索是大有前途的,但是需要一批人潛心地慢慢去做。黃佐臨老先生也說過,希望在中國的土地上能生長出屬於我們本土文化的音樂劇,我覺得他的這個想法跟我們的追求是一致的,我們想試一試。
黃梅戲是戲曲裡的音樂劇
記者:如果讓您給黃梅戲下一個定義,您會怎麼說?
馬蘭:由於唱腔的美麗產生了全國影響的地方戲曲,黃梅戲是大眾藝術,它從鄉野起家,音樂優美、清新,容易被人接受;表演也很通俗,追求與大眾產生情感共鳴。它和京劇、昆曲不一樣,京昆已經是泰山北斗了。京昆有行當劃分,從聲音到造型、服裝等都有相當精致的系統分類,黃梅戲沒有,這看似它的缺失,但在現代就變成了它的優點,讓它似乎有嫁接的各種可能。作為地方劇種它的形式比較松軟,沒有那麼嚴格的體系,倒是更能演人間煙火故事。模仿京昆傳統套路對於它來說並沒任何意義,只會越走越僵越走越窄。
記者:看過曹禺先生對您的一段評價,說您在舞臺上特別亮,有一種攝人心魄的亮度。
馬蘭:那是在1986年,我在首都人民劇場演改編自莎士比亞的喜劇黃梅戲《無事生非》,在故事裡演個潑辣好勝的姑娘,與一個歡喜冤家見面就吵,後來有人撮合他們,告訴女孩說這個男人特別喜歡你,她就相信了,居然愛上了對方。當時曹禺先生看完後上臺,握著我的手說『你在舞臺上特別亮』,那個戲是我第一次拿到梅花獎。我很喜歡舞臺,在那裡生活我很自由。
記者:您很早以前的黃梅戲作品就有歌舞劇的元素了吧?
馬蘭:1991年的時候我做黃梅戲《紅樓夢》,謝晉導演當時看了,還包括黃佐臨先生的女兒黃蜀芹導演看了,都跟我說,黃梅戲《紅樓夢》有音樂劇的感覺。所以從那時起,我就想推動這件事,因為在戲曲領域裡面黃梅戲本身就帶有一定的歌舞劇的成分。1998年我開始做《秋千架》這部戲,就嘗試增加了不少歌舞的成分。現在我要做的是更加大踏步地往前推。再加上有王洛勇老師和請來的國內外一些藝術家的介入,我們可以更多地解剖、分析、實驗,找到更多能為我們戲劇舞臺所用的東西。我們也是摸著石頭過河,努力找到既有摩登感覺又有東方意蘊的舞臺演出形式。希望能夠被東西方觀眾接受,也能被現在中國的年輕人喜愛。
記者:您最近的一次公開演出就是《長河》嗎?
馬蘭:是的,在上海大劇院,到現在有三年多快四年沒有正式登臺演出大戲了,主要的精力是在做這個戲曲音樂劇專業。2012年我參與了兩臺西方音樂劇的演出工作,同時我也在想,如果要再呈現一個中國韻味的音樂劇,我會融入戲曲藝術手法,表達東方意韻,注入民族靈魂。2013年我們會做這件事。
我與餘秋雨就是宅女和宅男
記者:您現在這種東西方意識的碰撞,形式的嫁接,是不是也是因為受到了餘秋雨老師觀念的影響?
馬蘭:我們的內心是一樣的。我知道,中國現在的觀眾越來越關注音樂劇這種舞臺演出樣式,長期以來西方音樂劇不斷被引進,被復制,而我更在意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東方藝術,我們費了這麼大的精力,花了這麼大的人力物力來打造,我覺得應該為表達我們自己民族的文化藝術,至少我的藝術觀是這樣的。我不反對純粹的藝術方式,比如日本的歌舞伎就是純粹的傳統方式,中國的京昆也是純粹的,但是我這個人不是這一路,我更希望創作一種東西方融合的方式。
記者:餘秋雨老師也希望您做這種創新嗎?
馬蘭:他希望我們『用世界的語言講中國故事』。他是一個比較有國際觀的人,很關注國際的形勢,國家的命運前途。我們兩個就像宅男宅女一樣,外面的事情管得很少,我們就是挖掘自己的內心和精神世界的東西,向內生長。因為一生中的很多時間看了很多,關注了很多,到了這個階段,自己應該往自己的內心去挖掘東西了。
記者:您當時學戲的時候肯定是更東方化的思維模式,而現在您的學生受外來文化的影響比較大,您覺得彼此溝通有問題嗎?
馬蘭:他們跟我們那個時候也是不一樣了,我學了5年戲,我們演的這些基本都是中國的故事、中國的人情、中國的交往方式。而現在這些學生傳統文化學習和修養是比較弱的,這也不是他們個人的問題。比如要他們演一個兩千年以前的故事,這需要一定的底蘊。很多同學不太理解中國戲曲裡面的意境,以後要隨著年齡的增長再慢慢補課。起碼要過了30歲甚至要到40歲,纔會明白,這是我們的根。我不希望我們的學生吃完麥當勞、肯德基覺得這纔是他們一輩子的食物,如果是這樣就太可惜了,你到了國外別人也不會承認你,因為地球這麼大,本來就是由不同文化組成的一個人類的群體,只有不同纔顯示出它存在的意義,纔有意思,要有這個差異纔對。
記者:您看上去特別年輕,是怎麼保持這種狀態的?
馬蘭:哈哈,心態年輕吧。順其自然就好。我生活比較單純,因為經歷過很多事,可以放下一些東西了,不用去評獎比賽,不在乎別人給我什麼評價了,明白做自己。平時我也會讀讀書,練練功,關注一些跟藝術有關或者無關的事情,主要把精力投入到中國戲曲元素和音樂劇元素嫁接的研究和實踐上。
希望學生在世界舞臺演中國故事
記者:您培養學生會有一些獨到的辦法嗎?
馬蘭:上海戲劇學院有自身的教學傳統和優勢。加上王洛勇老師引進西方藝術學者和老師進課堂,把科學有效的方法帶給學生,學業成長明顯。
記者:我看過您學生的排練,覺得他們已經很優秀了,這4年也一定下了很多功夫?
馬蘭:我覺得首先從老師來說,是有一個比較明確的想法,在課堂上就可以用小的細節來解剖。比方說,一個講述中國古代愛情的5分鍾小片段,兩個人怎麼相見,怎麼談情說愛,我們用戲曲的形體來呈現,而音樂部分則要用音樂劇來介入,就用這種小段子一點點在課堂上打磨,然後一點點擴大,是一個相當長的過程,不容易,但是蠻好玩的。
記者:對於學習這個專業的學生來說,哪些方面是最重要的?
馬蘭:人文和藝術修養更重要,不同文化組成的人類群體,藝術文化表現出他們之間的差異,非常重要,我們5000年歷史,這麼龐大的人群,需要把自己的文化藝術傳播出去,學生將來若去百老匯演音樂劇,我會為他們鼓掌,如果說他們在世界舞臺上演了一個中國故事,被全世界人喜愛和接受,那我認為他們更了不起。
記者:這一班學生畢業後,其實已經可以組成一個劇團了吧。
馬蘭:現在上戲成立了音樂劇中心,三年級和四年級都會有大戲演出,前不久的《理發師陶德》一劇還做了商演,效果很好。一個教學單位成立一個演出的劇團,似乎可能實現,一直在期待。我們很想借這個機會跟市場接軌,一邊學習一邊走向市場。
記者:我看到您在上海的一個社區成立了馬蘭戲劇工作室,這個工作室具體做什麼?
馬蘭:這個戲劇工作室實際上也是在上戲的支持下,以我個人名義來做的。閔行區古美社區幫助提供了一大塊排練工作場地。聽起來是不搭界的事情,但我覺得也挺好的。市民希望藝術走近他們;同時學生和老師也可以和市民產生互動。音樂劇本身就是大眾藝術,我們的學生能夠走進社區跟市民交流,成為社區的一名小老師,教市民跳舞唱歌。彼此熟悉之後,市民也會經常來看我們的演出,看我們開放課堂的教學,這個互相影響、互相帶動的力量會很大。很感謝學校和社區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