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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報制圖鄔思蓓
全國上規模的網貸公司有200多家
上海債主以IT、金融業男性白領為主
借款人身份存疑若想查詳細資料不易
網貸公司資金流動缺乏有效監管
晚報記者錢朱建報道
普通人無需任何擔保,只要證明自己有還款能力,憑個人信用就能在網上借到錢;同樣,只需輕點鼠標,有閑錢的白領也當起了債主,年回報率高達10%,甚至20%。
這樣的好事並非某個騙局的開頭,而是源於一個快速發展的『新興行業』網絡借貸。據統計,目前全國上規模的網貸公司有200多家,其中上海就有數十家。在上海的債主中,以IT和金融業男性白領為主,規模已達數千人。股市跌跌不休,房市萎靡不振,銀行低利率跑不贏通脹,讓網上放貸在白領圈中流行起來。
但伴隨著網貸業迅猛發展,平臺倒閉甚至卷款潛逃等問題也暴露出來。 『只有制定合理的行業規則和制度,纔能長遠發展。 』網貸第三方網站『網貸之家』負責人徐紅偉呼吁。
[人物故事]
每天下班泡論壇『白領債主』不好當
剛過而立之年的趙寧(化名)是典型的『張江男』,在一家大公司負責計算機系統維護,平時生活兩點一線,閑下來就喜歡泡各種論壇,研究新事物。
2007年6月,全國首家網貸公司在上海誕生。但那時趙寧還在攢錢買房,忙著找女朋友。 5年後,全國的網貸公司已發展到200多家,活躍網友有近2萬人。今年5月,手裡有些閑錢的趙寧也參與其中,成為一名都市『白領債主』。
『以前研究手機、筆記本總燒錢,這次總算研究了一個賺錢的門道。 』這一次,趙寧的嘗試終於得到女友的支持,為控制風險,兩人將投資金額限定在3萬元。
從此,趙寧每天下班後就多了一件事,逛各種網貸論壇和QQ群,看網友的調查報告,分析比較借款人的信譽資質,尋找合適的借款人。 『這個圈子就像江湖,各種規則還在建立之中,處處隱藏著風險。 』趙寧說,借出去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錢,資金安全是第一位的。
選借款人像選美身世家底均要調查
民間借貸一般由熟人牽線,而網貸公司撮合的是陌生人。為了分散風險,在網貸平臺上,每個借款人需要的錢往往是向多位出借人募集。出借人的錢也往往分散借給多個借款人,借錢和出借之間形成多向交叉,這就是所謂的P2P借貸模式(P2P是peer to peer lending的縮寫,即從個人到個人的小額借貸模式)。
趙寧將投資額度中的1萬元分拆成幾百至幾千元不等,然後分別借給了6名借款人。這些借款人來自天南海北,有個體戶,有網店店主,也有事業單位員工。各人借錢的目的五花八門,有人用於生意上周轉,也有人用於購車。
對債主而言,借款人逾期不還款是最大的風險。在趙寧看來,要想當『穩賺不賠』的債主,先要練就火眼金睛,善於發掘優質的借款人。趙寧說,網貸平臺在發布借款人的借款請求時,事先都會對其個人信息、還款能力等進行審核。網貸平臺會將借款人的基本信息、財產情況、借款用途等一起發布,供出借人判斷。
『選擇借款人就像選美,身世家底都要考慮。 』趙寧的原則是,哪怕利息低一些,但只選擇資料翔實並且有抵押或擔保的借款人。
重點防范『貸奴』最怕網貸平臺倒閉、卷款
如今,網貸平臺上的活躍分子已形成了各自的圈子。他們稱出借人為『投友』,稱借款人為『貸友』。那些在網貸平臺上,拆東牆補西牆的人則被稱為『貸奴』。
『貸奴』是受人鄙視和憎恨的,他們循環借款,借新還舊,逾期不還款的概率高,容易上網貸平臺黑名單,是『投友』們重點防范的對象。
但對債主來說,最大的擔心還是平臺的風險。一旦網貸平臺因經營不善虧本倒閉或者負責人卷款潛逃,出借人將血本無歸。
趙寧說,在他常聯系的『投友』QQ群裡,絕大部分白領投資在網貸平臺上的資金都不超過5萬元。這些『投友』也會定期組織線下聚餐,交流投資心得,大家比較一致的想法都是少投點錢,就當做試驗。『希望行業發展更規范。 』對趙寧這樣的投資人而言,只有行業規范了,他們纔敢投入更多資金。
[記者調查]
隨著金融危機爆發,銀行紛紛收緊銀根,中小企業、微型企業和個體經營者遇到資金周轉困難,往往只能通過民間借貸融資。在此背景下,傳統民間借貸和網絡技術相結合產生的網絡貸款蓬勃發展起來。
然而,伴隨著網貸業快速增長的同時,發展水平良莠不齊和監管空白的問題逐漸暴露。最近頻發的網貸公司倒閉甚至卷款潛逃事件,給行業的發展蒙上了陰影。
誰在借款?超過10%的投資回報靠譜嗎?
想查借款人詳細信息網貸平臺稱侵犯隱私
根據網貸第三方網站『網貸之家』的統計,各大網貸平臺的平均借貸年利率從8%至30%不等。從中不難看出,出借人獲得的年化利息收益普遍高於10%,遠超存銀行或買理財產品的收益。
出借人的利息來自借款人,網貸平臺收取的服務費同樣來自借款人。根據測算,借款人每筆借款所需支付的總費用,一般都超過20%。若借10萬元,借款人1年後支付的利息和服務費總計要超過2萬元。
到底是誰在借款?他們能否承擔高額利息?
在各大網貸平臺,出借人能看到的借款人的信息很有限,一般只有姓名、年齡、籍貫、收入水平及借款用途等。有的借款人自稱月收入2萬元,卻要在網貸平臺借2萬元應急周轉,而且期限竟是半年。
在每家網貸平臺,幾乎都有類似讓人生疑的借款人,但當記者想要查詢借款人更詳細的信息時,網貸平臺卻都以保護個人隱私為由拒絕。 『我們網站是開放的,信息放上去,別人就都能看到了。 』一家網貸公司的客服解釋說。
『如果我借了錢給他,能不能查詳細信息呢? 』面對記者追問,該客服仍表示不行,並稱詳細資料只有領導纔能看到。
無抵押信用借款更看重信用報告
記者又分別致電多家網貸公司,以需要借款為由進行諮詢。 『易貸365網貸平臺』總部位於江蘇,客服人員得知記者來自上海後表示無法辦理借款。該客服人員解釋,辦理借款可能需要代理人員實地上門核實,並要辦理抵押或擔保手續,而該公司目前僅在江蘇的南京、淮安、常州等5座城市設置了代理,對超出該范圍的借款人無法借款。
『客戶的借貸成本在23%左右,肯定不超出同期貸款利率的4倍。』該客服表示,因為借款需要以房產或車輛作為抵押,借款人主要以難以從銀行融資的小企業主為主,都具有一定經濟實力。
總部在北京的宜信公司成立已6年,在業內頗具規模。宜信的客服表示,工薪族借款需提供身份證明、個人照片、公司信息以及工資卡對賬單等。此外,客服還特別強調,借款人要去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打印一份『個人信用報告』。客服人員表示,宜信提供的是最多5萬元和最長1年的短期無抵押無擔保信用借款,因此個人信用審核尤為重要。
昨天下午,記者又以投資人的身份來到宜信公司上海總部,50名工作人員正通過電話和客戶溝通,旁邊簽合同的櫃臺上有一位50多歲的阿姨正在看合同書。走進一間掛有『信用中國』標語的小會客室內,年輕的畢經理向記者推薦了兩款最低10萬元起投的理財產品,一種按月取息,另一種是一年後取本息,兩者的預期年收益均在10%左右。『我知道自己的錢借給誰了嗎?』面對記者提問,畢經理稱只能看到對方姓名、性別和身份證號碼的局部。但她同時強調,記者如果投10萬元,一般會被借給八九個人,以分散風險。
盡管網貸平臺上顯示的大多數借款人均具有良好還款能力,且信譽良好。但有業內人士透露,有不少平臺上的借款人是虛構的,有的甚至就是網貸公司的員工。之所以虛構借款人,一方面是為了活躍交易,吸引更多人參與;另一方面也有網貸公司本身資金實力有限,希望通過借款來做大公司。
名詞解釋
網絡借貸
通俗地說,網貸公司和房產中介一樣,都像『紅娘』。區別在於,網貸公司撮合的是錢,而房產中介撮合的是房子。
盡管目前國內P2P網貸平臺良莠不齊,但在國外,該模式已經發展得較為成熟。經常被國內公司視為范本的有這樣兩類案例:
一是印度的『小額信貸之父』穆罕默德·尤努斯,他開創了『小額貸款』服務,於1983年在孟加拉創辦格萊?銀行,專門為因貧困而無法獲得銀行貸款的人提供小額貸款。在貸款過程中,他不要求貸款人做任何抵押,而是創立了一套基於信任的銀行制度。這些貸款讓很多窮人抓住了商業發展的機遇,他也因此獲得了2006年諾貝爾和平獎。
第二個案例發生於2005年,在英國成立的Zopa網站被認為是P2P貸款模式的起源,它利用互聯網技術,使擁有閑置資金的出借人與有貸款需求的個人或企業,通過線上平臺自行配對。隨後,該模式在歐美迅速興起,目前較為成功的,除了Zopa,還有美國的Prosper、日本的Aqush等。
以上兩種模式的核心都是『信用』,屬於無抵押信用貸款。但在國內,由於信用體系尚不完備,近年來興起的網貸平臺主流信貸模式,仍需抵押或擔保。
[對話業內]
誰來監管網貸公司?出借人資金安全嗎?
『淘金貸』上線不到一周騙百餘人卷走百萬元
今年6月3日,網貸平臺『淘金貸』上線。兩天後,一些投資者發現問題,並在網上發帖曝光:自己打電話向程力集團核實,對方明確表示與『淘金貸』沒有任何關系;『淘金貸』雖然有多名網上客服,但他們交流時的口氣、字體和空格習慣甚至回復完全相同,疑為同一人。 6月8日,這家號稱『國內最大最安全的網絡借貸平臺』就卷走百萬元跑路了。
6月12日,蘭州警方將犯罪嫌疑人郭某抓獲。 20歲出頭的郭某交代了作案過程。今年4月初,郭某在網上了解到關於網絡借貸的信息後,產生了詐騙的想法。之後他開始在網上查資料『備課』。一個月後,郭某偽造了湖北程力投資擔保有限公司的營業執照,利用虛構的法定代表人和業績,操縱10個『淘金貸』客服號碼,建立『淘金貸官方QQ群』,並通過虛報的信息從網上買到國家工信部的ICP備案號,委托蘭州一家網絡公司制作了『淘金貸』網站,自任站長實施詐騙。
經初步審查,『淘金貸』上線不到一周,受害人達百餘人,來自上海、重慶、深圳、江蘇、浙江、廣東等多個省市,其中包括金融界人士和法律工作者。
目前,蘭州警方仍在繼續偵辦此案,受害者的總人數和涉案總金額仍在核實中。記者從率先披露『淘金貸』問題的『網貸之家』處獲悉,他們將協助被害人收集信息,統一交給蘭州警方。
沈淀資金數額大網貸公司存隱患
一個80後,為何能在短時間內騙倒百人?最大的漏洞就在於對網貸公司資金流動缺乏有效監管。
在證券行業,由於存在銀行作為第三方托管,證券公司無法挪用股民的錢。但在P2P網貸領域,銀行考慮到風險大而利潤小,大多不願涉足。導致目前絕大多數P2P網貸公司都選擇與第三方支付平臺合作。這種合作最好的模式應該是:投資人的錢由投資人的第三方支付賬戶直接轉到借款人的第三方支付賬戶,以便網貸公司能看到資金流動,實施監測。
但業內人士坦言,目前能實現這種理想模式的網貸公司寥寥無幾。目前主要是投資人直接把錢打到網貸公司的賬戶裡,經過一天左右的時滯,再由公司把錢打給借款人。這意味著,網貸公司的賬戶裡每天都會產生數目不小的沈淀資金。較大的網貸公司日均沈淀資金達三五百萬元,如果被內部人士鑽了空子,資金就存在被轉移的風險。
專家觀點
公證機構未介入無擔保風險大
上海市東方公證處相關負責人表示,目前公證在民間借貸中運用較為廣泛。主要是因為公證能有效預防糾紛,減少訴訟。此外,債權文書經公證賦予強制執行效力後,無需復雜的訴訟程序,可直接向法院申請執行。
『網絡借貸是新生事物,我們也在調研,目前全市還沒有公證機構介入。 』該負責人表示,網絡借貸也是民間借貸的一種,因此也應該注意保存各種欠款來往證明。同時,擔保對債權的安全能起到保障作用,沒有擔保的債權風險較大。
防范『貸奴』拆東牆補西牆目前還沒有好辦法
投資款直接打入網貸網站賬戶,日均沈淀資金在數百萬,易被卷走;第三方支付公司審核不嚴,稱不可能逐一登錄網站審核;部分網貸公司資金追回比例低,存在破產風險……雖然網貸平臺從事的是金融業務,但多數注冊的卻是『網絡信息服務公司』和『諮詢類公司』,監管尚存空白。
對這種種亂象,記者近日專訪了網貸第三方網站『網貸之家』負責人徐紅偉。網名『老徐』的徐紅偉創建的『網貸之家』是一個第三方網站,每天會收集、分析並發布十多家大型網貸平臺的數據。此外,『網貸之家』的論壇也聚集了眾多資深的投資人網友,他們通過實地走訪采寫調研報告等方式,履行著監督和提醒的職責,為更多網友提供有價值的參考信息。
記者:整個網貸行業目前的規模和特點有哪些?
老徐:根據最新統計,全國具有一定規模的網貸公司有200多家,而且每年還在以三四倍的速度擴張。目前活躍在這些網貸平臺的人群已經接近2萬人。
其中,借款人比較固定,主要是一些小企業主和私營業主,也有部分借款消費的工薪族和大學生。出借人則集中在沿海城市,以IT和金融領域的白領為主,高收入高學歷人群佔比很高。其實這也容易理解,網貸行業就是IT和金融的交叉產物,而且要投錢必然要有一定的積蓄,這兩個行業的人具備這些條件,也最容易接觸並接受這種新模式。
記者:上海的網貸行業發展如何?
老徐:2007年8月,全國首家網貸公司『拍拍貸』就誕生在上海。但目前網貸規模最大、交易最活躍的地區在廣東,像紅嶺創投一個月的借款額就要1.2億元左右。上海的網貸規模目前勉強可以排第二,因為浙江的網貸發展實在太迅猛。此外,上海網貸市場的另一大特點是出借人明顯多過借款人,大量投資人手裡有閑散資金需要找出路。
記者:對抱有投資目的的出借人而言,最大的風險在哪裡?
老徐:肯定還是資金安全和監管問題。現在最緊迫的就是建立資金托管制度,以確保出借人的錢不被網貸公司截留挪用。 『淘金貸』事件的影響雖然很負面,但客觀上推動了行業的規范。現在不少網貸公司也在努力想辦法堵住資金監管的漏洞。
記者:風險控制水平是衡量一個網貸公司實力和發展前途的重要指標,那對網貸公司而言,風險又有哪些?
老徐:現在網貸公司對借款人的審核都很嚴,絕大部分借款都要有擔保或抵押。但對在不同網貸公司之間重復借款,拆東牆補西牆的『貸奴』,如何防范還沒有很好的辦法。這是因為民營的小額貸款公司和網絡貸款公司的貸款記錄,目前都未被納入人民銀行的征信平臺,在審核時無法全面查詢對方的借款和負債情況。據我所知,就有同一個借款人同時向5家網貸平臺借款的情況。有好幾家網貸平臺去年的壞賬超過1000萬元,這其實對出借人也很不利,一旦網貸平臺無法消化壞賬,出借人的錢就會受損。
記者:有何辦法避免這些風險嗎?
老徐:曾有業內人士建議組建全行業的數據庫,這樣同一借款人的借款情況就一目了然了。但由於各網貸平臺之間發展有先後,各平臺手中握有的資源有多寡,而借款人信息是網貸平臺的核心資源,因此短期內很難達成一致組建這樣的數據庫。目前可行的辦法只有在審核時更加嚴格。
記者:對普通投資者有何建議?
老徐:首先,應該是明確高收益必然包含高風險,先期投入的資金必須是閑錢,而且數量不宜太多。其次,盡量選擇有一定規模和歷史的網貸平臺,詳細了解其風險控制能力和對沈淀資金的監管措施。最後,要選擇資料齊全詳細且信用好的借款人,資金應分散投給多個借款人,且投資期限不宜過長。對一些保守投資者而言,可以選擇平安集團、證大集團旗下的網貸平臺,雖然利率稍低但風險也相對較小。
記者:對行業的發展有何期待?
老徐:曾有報道稱,花2000元就能建一個P2P網站,盡管說得誇張,但的確反映了這個行業進入門檻很低。某信貸平臺系統開發供應商稱,開發整套網上系統再加上操作培訓,一共只需要15萬元,一個月後即可上線;後期的24小時網絡維護監管,每個月只需6000元。該供應商還表示可以為網貸企業聯系第三方支付平臺合作。犯罪成本太低,也導致網貸平臺雖多卻良莠不齊,而且真正做大做強的很少。現在迫切希望有關部門能對行業進行監管,將行業引導到有序競爭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