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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1月1日起施行的《土地管理法》第四十六條明確規定,國家徵收土地的,依照法定程序批准後,由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予以公告並組織實施。
但鶴山市共和鎮鎮政府自行開辦房地產開發公司,從事非法徵地活動,強行剝奪農民的土地使用權,最終通過補辦審批手續,“洗白”非法徵地。
近日,有村民報料,鶴山市共和鎮政府通過成立共和鎮房地產開發公司,從鐵崗村委會(後改爲鐵崗居委會)違規徵地至少上千畝,至今仍有數百畝被徵土地閒置,至少400畝被徵土地仍未獲得土地出讓批文。
村民失地後,鎮政府的“村改居”工作更是讓村民生活雪上加霜,曾允諾的社保福利至今未能履行。村民說,“地沒了,我們做不回村民;有了居民證,卻又享受不了市民待遇。”而被徵土地卻在幾年間增值近30倍。
據江門媒體報道,鶴山是江門地區閒置土地最多的縣市,日前召開的鶴山市委工作會議也提出,要在年底前完成逐宗覈實處置工作,落實處置措施,力爭處置閒置土地5000畝以上。
日前,南方日報記者趕到鶴山市深入調查,採訪中卻遭遇當地村幹部毆打、辱罵、恐嚇。
數百畝被徵土地閒置
8月16日上午,南方日報記者在共和鎮鐵崗工業區看到,一期工業區內有三、四處土地閒置,總面積在百畝左右,閒置區內荒草叢生,土壤裸露,當天恰值下雨,雨水將地面沖刷成一道道深溝,黃泥水不斷涌向附近的河道。
緊隔一條馬路的二期工業區情況更爲嚴重,儘管路燈、道路都已鋪設安裝完畢,但2000多畝的土地上僅有三、四家規模不大的入駐企業,其中一塊閒置土地極爲平整開闊,約有五六個足球場大小。
據共和鎮黨委委員、副鎮長楊錦良證實,這塊土地於2009年6月出讓給真明麗集團。另據楊錦良介紹,鐵崗工業區共出讓給真明麗集團300畝土地,但實際佔用土地僅60畝,其餘240畝全部閒置。
目前二期工業區仍在進行鋪設管道、修建道路、平整山頭等工作,記者在一處斷頭路附近看到,幾輛大型工程機械架在被推平的土地上,土地邊緣是被開挖的山坡,山坡頂部樹木叢生,而被挖的山坡橫斷面則因雨水侵蝕深溝密佈,呈綢緞狀。
受颱風“啓德”影響,當日鶴山暴雨大作,雨水裹挾着暴露的黃土,形成一股強勁的黃泥流,從工業區直接排向下遊的閒置區,泥水在閒置區肆意遊走,沖刷出一條寬闊的泥灘,而更下游處則是鐵崗居委會矮山村。
村民稱,自從開發工業區後,村內多次被淹,村民曾多次上訪,但該問題至今未被解決。記者在村內看到,被黃泥水浸泡過的痕跡仍留在村民房屋的牆上,大約齊腰,部分村民屋內的黃泥尚未被清理。村內進口處和河道邊堆積了一些石子、沙袋等物,以備防洪。
“村改居”承諾仍未兌現
呂振輝,鐵崗矮山村人,今年59歲,兒子在外打工,兩公婆靠向工業區的工人們租房維持生活,一間房每月100元,房子被淹後,租客就不租了,“以前家裏有4畝田,地被徵走以後,連田都種不了,米都是買來的,年紀也大了,想去工業區給人打工,人家都不要。”
村民稱,矮山村的幾百畝土地早在2004年和2005年就被鎮政府徵走,用來建設鐵崗工業區,目前只剩下少量留用土地。據瞭解,整個鐵崗村委會的徵地情況類似,鐵崗工業區徵地面積在2000畝以上。
但當年共和鎮對村民的許諾卻並非如此。2004年,當地政府在媒體上宣傳鐵崗“村改居”試點工作,稱村民在拿到“城鎮居民戶口簿”後,他們將享有市政建設、環境衛生、醫療保健、社會保險、最低生活保障等城鎮居民所享有的生活福利,並將納入轄區內社會勞動保障工作機構管理,接受就業援助,對村民進行電腦、美容、電工、裁縫等免費職業培訓,鎮政府積極推薦其就業。當地政府還表示將“以土地換社保”等方式,逐步建立和完善社會養老補助制度,解決“農轉非”居民的後顧之憂。
記者從共和鎮政府瞭解到,“村改居”試點剛剛運行一年多便出現多個問題,如社保問題未能解決,計劃生育過渡政策未被履行,低保和優待仍按農民標準執行,就業培訓被勞動局以人數不夠開班爲由“沒有下文”。至今,社保問題仍未解決,計生過渡政策因4年期限到期而失效,就業培訓優待也不再有了。“我們被騙了。”村民憤憤地說。
鐵崗不是城中村,卻爲何要試點“村改居”呢?鎮政府的答覆是共和鎮要在“工業化、城鎮化、農業產業化”上“奮勇爭先”,因此要搞這項試點。而一位不具姓名的鎮委委員告訴記者,“地都沒了,只能搞‘村改居’了。”
被徵土地8年增值30倍
記者看到多份鐵崗村的徵地合同,徵地單位爲鶴山市共和鎮房地產開發公司,其中該公司和矮山村簽訂的《徵地合同》分別爲2004年的141.32畝和2005年的170.1畝,補償標準分別爲水田每畝10000元和12000元。合同中還規定了開發商逾期不能履行責任的賠償辦法。而這些土地後來分別成爲鐵崗工業區一期、二期項目用地,而逾期未履約的賠償金也是一拖再拖,至今未能全額支付。
但記者調查發現,地價的出讓收益高得驚人。今年7月,廣州廣大電子有限公司與江門市霸豪燈具製造有限公司就鐵崗工業區內一塊使用權面積爲26248平方米,即39.372畝的土地簽署了《房地產轉讓合同》,根據江門市經華土地及房地產評估有限公司“江經華房估字[2012]第1032B號”房地產估價報告,截至2012年7月4日,其中土地總價值超過千萬元,平均每畝交易價爲28.3萬元。
記者在鶴山市工商局查詢到,共和鎮房地產開發公司成立於1992年1月12日,註冊資金僅100萬元,屬於集體所有制企業,經營範圍爲,“土地開發、商品房、建築材料”。而其企業法人則在2008年發生過變更,由李志強變爲樑志斌。
記者從共和鎮政府瞭解到,二人均爲共和鎮國土管理所工作人員。分管國土的副鎮長楊錦良告訴記者,該公司是共和鎮政府的全資公司,承擔共和鎮內的徵地事宜,而徵地流程則是,房地產開發公司從村民手中違法徵地,徵得土地後,鎮政府將數據上報縣政府,縣政府再將從省裏爭取到的用地指標投放在已徵土地上。
對於這種做法是否合法,鶴山市國土局副主任科員文振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不置可否,只表示,徵地是政府行爲,房地產公司不能代表政府徵地。
記者從楊錦良處獲悉,至今,鐵崗工業區未獲批的已徵土地仍有400多畝。“那時候鎮企不分,大家都這麼搞,也不是共和鎮一家在搞。”共和鎮鎮長陳新梅說。
金牙大狀律師網首席律師、北京市盈科(廣州)律師事務所王思魯律師認爲:根據《土地管理法》和《土地管理法實施條例》的相關規定,鶴山市共和鎮先徵地後審批的做法違反了法律規定的程序,而且許諾給村民的補償都未能實現,是違法的行政行爲,被徵地的村民和村集體可以依法提起行政訴訟,撤銷政府違法徵地的決定。
鶴山違規用地曾遭查
據媒體報道,2007年12月10日,監察部、國土資源部舉行土地違法違規典型案件查處情況新聞發佈會,通報了10起土地違法違規典型案件。其中“廣東省鶴山市擅自調整規劃、違法補辦用地手續案”名列第八。
通報稱,2004年10月至12月,鶴山市政府設立共和工業城,規劃用地5199.6畝(其中3000多畝不符合土地利用總體規劃),並通過僞造虛假材料和化整爲零的辦法,擅自調整規劃,違法補辦手續,以53個文件非法批准共和鎮3626.8畝土地用於工業開發。
2005年1月至2006年3月,共和鎮政府在沒有取得任何用地手續的情況下,又將與上述地塊相連的1572.8畝(其中基本農田511.6畝)平土建設,構成非法佔地行爲。
廣東省紀委、監察廳提出處理意見,包括時任鶴山市副市長、鶴山市建設局局長(原市國土資源局局長)、共和鎮黨委副書記、鎮長、共和鎮黨委委員(原鎮經濟發展辦主任)、共和鎮經濟發展辦主任(原鎮國土資源所所長)、鶴山市國土資源局規劃股股長、共和鎮黨委書記、共和鎮副鎮長等人黨紀政紀處分。
記者經統計後發現,共和鎮的徵地活動與該鎮工業發展有着緊密的聯繫。2002年至2011年,共和鎮工業總產值年均增長速度約爲28.36%,2007年達到最高峯44.16%,“我們鎮以前總是倒數後幾名,現在依靠發展工業和房地產,在縣裏已經名列前茅了。”鎮長陳新梅說。
記者曾試圖從共和鎮政府和鶴山市國土資源局瞭解更多關於徵地的數據和信息,但共和鎮政府拒絕向記者提供鐵崗工業區的徵地合同,鶴山市國土資源局則表示不能當面回答記者提問,需要11天以後即8月28日再作答覆。
相關工作人員稱,市政府正在研究,擬定方案,準備收回鐵崗工業區二期工業區內一家名叫麗得電子實業有限公司的198.94畝國有土地使用權。
▶現場
記者採訪被打
鶴山尚未迴應
8月16日,南方日報記者和南方農村報記者王偉正在鐵崗居委會辦公大廳採訪矮山村水浸街和徵地事宜。採訪期間,共和鎮鐵崗居委會主任呂國正多次出去打電話。隨後,多名該村村幹部擁到辦公大廳,一名共和鎮鎮委委員也來到記者身邊。
記者正要繼續採訪,突然一名穿白背心的粗壯男子從側面衝來猛擊記者左側太陽穴,並大叫“你想怎樣?”記者站起來後,多名男子涌向記者,其中一男子揚起花瓶欲砸記者,鎮委委員將其攔腰抱住,纔將險情化解。
記者被打後,呂國正和多名村幹繼續辱罵、恐嚇記者。
“你是不是需要捱打啊,如果需要,我可以滿足你!”
“你們是來找麻煩的,這裏不歡迎你們,請你們出去!”
記者報警後,共和鎮派出所警察到場先向呂國正打了個招呼,記者指認白背心男子系打人者,但警察並沒有理會,只是將記者帶回派出所做筆錄,而白背心男子則揚長而去。有知情村民告訴記者,白背心男子系鐵崗人,呂國正的堂弟。
截止到記者發稿前爲止,共和鎮派出所仍未就此事給予正式答覆,只有一名自稱是共和鎮派出所工作人員打電話告訴記者,“村幹部們說沒打你。”
事發後,鶴山市委宣傳部宣傳股股長麥國清在派出所裏表示,他代表鶴山市委市政府,尤其是宣傳部,向記者表示慰問,並將調查打記者一事,查清後,“該道歉的道歉,該澄清的澄清。”而至今,當地政府仍未就記者被打一事做任何解釋。 (關明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