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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誰人不識君,以此形容李敖並不為過。很多作家的成就是圈內認可,老百姓並不一定知道,李敖是個傑出的例外。他的成功屬於書齋,亦屬於公眾,卻又跟別的公眾人物大不一樣,他的筆厲害,嘴厲害,出人意料的舉動更厲害。難得到臺灣拍片,采訪李敖,自然是重中之重。
那是夏日的一個上午,驅車頂著炎炎酷暑,穿過臺北市區的滾滾車流,直奔臨街的金蘭大廈,李敖家就在大廈的其中一層。走出電梯,我們停在一個深綠色的防盜門前,按響了門鈴。防盜門打開了。李敖的眼睛在鏡片後面笑著,把我們一行人迎進他的寓所。
沒有頭銜的名片
不約而同,我們一見面就尊稱『李敖老師』,其實很貼切。李敖的學識當老師是綽綽有餘的,但他最倒霉時想當老師卻當不成。等他著作等身,名揚四海,根本不想當老師了,卻被請上了大學講臺,他曾在臺灣最有名的大學講過課。
李敖穿著短衫襯,顯得十分精神,笑容可掬,一下子拉近了我們與他的距離,原來打算應對冷漠與傲慢的我頓時輕松了不少。他伸出手,與大家一一相握。我說,感謝李敖老師接受我們的采訪,李敖說:『我的習慣是,凡是我同意來到我家的人,我都不再拒人於千裡之外。狡兔三窟,這是我的三窟之一。』
他接過我們的每張名片,很禮貌地看了看。我注意到這個細節,因為我跟臺灣的一些名人見面,交換名片,人家一般是不會仔細看的,隨手就放進胸前的口袋裡,最多在需要招呼的時候掏出來,看著叫出你的名字。李敖是知道尊重別人的,他接過大家的名片,一一看過,再找出他的名片盒,分送給各位。
我低頭細看,李敖的名片與眾不同,雪白的硬紙片上只有李敖簽名的手寫體字跡,下面是他的地址和電話,沒有大陸文化人常見的種種頭銜。李敖確實是不需任何注釋的名人,名片的空白之中體現著他的極度自信。
私人藏書的『冠軍之家』
換上綿軟的拖鞋,我纔注意到李敖家裡鋪的是實木地板,地面一塵不染,擺設井井有條。匆匆一瞥,朝南的兩個單間,一是李敖的會客室,一是李敖的寫作間。外面則是若大的一個廳,足有上百平方米,好像是幾個房間的牆壁打通而成的。
這是李敖的『資料庫』,他很自豪地讓我們欣賞。
兩層窗簾,把燥熱隔在屋外。深棕色的書架古朴沈著,都豎在會客室和寫作間裡,一層層地立著裝璜考究的精裝書。而他放滿資料的大屋沒有書架,只是把書籍和資料從外到內鋪展著,中間留出人走的窄道,像個規模可觀的圖書超市。
顯然,李敖放置資料書的原則,不是表面好看,更注重的是實用。因為這些書籍和資料摞成了半人高,正好可以站著翻閱,不用低頭彎腰,也不要踮腳跟去取。字條夾在書裡,書與書的分類擺放有他的道理。所有的東西都井然有序,不管他要找什麼資料,他馬上可以找到,這是他不讓別人動的原因。
李敖的藏書有十萬冊之多。他當仁不讓地說,就當代的個人而言,這裡大概是中國私人藏書的『冠軍之家』。以前跟李敖論戰的人,光看他的驚人成績,認定他不是一個人,一個人哪能有這麼多的學問,他的背後可能是一個集團。等他公布了他的『藏家大屋』,人家不得不相信了,他真的是一個人。
李敖在他的書屋裡特別自如,他拍拍這一摞書,又拍拍那一摞書,說他可以隨時拿到他想拿的書。他隨手抽出一本來,這是一本年代久遠、紙頁發黃的舊書,小巧而厚實。打開來,他像孩童般的笑著說:『這是我小時候看的書,叫《兒童實用科學大綱》,可愛吧?我刻了李敖的印,是銅印,蓋在書上的,可惜這個印丟掉了。那時我有個自己的實驗室,所以還蓋了這麼一個戳,也就是圖章。』
李敖有問必答,舉止自然,笑聲爽朗而親切,他對來訪者的熱情和隨意,讓我們感到親切,完全不像難以接近的怪人。算來李敖年過花甲,但他的身上找不到所有老者的標志。他濃密的頭發烏黑,臉膛皮膚平整而有光澤。他不僅外表年輕而且內心更年輕,說話像他文字那樣幽默風趣,但又不失棱角鋒芒。
他的眼睛,透過金絲邊的鏡片閃動,黑亮,尖銳。